日本東北地區終究不是神戶這種疏離且人口聚集的大城市,但阪神教訓不免成為東日本大地震重建的借鏡,地方政府紛紛針對老人與弱勢興建復興住宅,避免興建樓房,也注意到鄰里關係的維持。
福島縣相馬市便是重建區的典範。相馬市長立谷秀清本是內科醫師,災後,他擬定從生理、心理健康為出發點的重建政策,將高齡與弱勢者的需求放在前位,甚至特別強調:「完善照護服務,讓長者不因孤單而自我結束生命」。因此,在組合屋興建之初,就優先考慮原有的社區組合,還在組合屋中組成小組,選出組長、戶長等代表,作為照顧者與協助者。另外,相馬市拓寬公共空間,讓這些公共空間與高齡者活動的公園合併。災後五年,即使福島縣出現三十四個孤獨死案例,相馬市一個都沒有。
相馬是一個與神戶截然不同之地:神戶歷史不過百年,是個港埠城市,自古以來居住在此不過數萬人,外國人就占據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故有「流離者」城市之稱;但相馬自鎌倉時代開始就一直是相馬家統治,不論伊達正宗、豐臣秀吉或德川家康都無法滅掉這個領主勢力。為了存活下來,相馬家族對該地人民付出許多,也產生了強烈的凝聚力。戰爭無法摧毀他們,天災自然也不行:江戶初期,相馬地區遭到兩次大海嘯襲擊(註003),但即使家園毀損,傷亡者眾,居民卻從不認輸,也沒有拋棄家園的情事發生;一七八○年代的天明大飢荒讓此地餓殍遍野,人口大減,他們還是守住這塊土地。
這種種試煉成就了一個成熟的地方社群。相馬住民與地方連結性強,至今還有跟伊達家對抗的軍隊訓練等活動,都是回應了歷史,也強化地區認同──他們甚至把核災看成相馬領主的試煉,東日本地震自然無法動搖相馬人的在地性,他們共同面對考驗,也讓社區機能有效發揮。
我們從清早大雪紛飛的福島車站,抵達到相馬市時,已接近中午。五十多公里路程,原本一個半小時能到,卻因路上積雪,道路險阻,硬是花上兩倍車程,才能到達「狐穴井井戶端長屋」。這時,相馬市役所的公務員已站在門口迎接,長者們則在交誼廳等候多時。
災後,中華民國紅十字會提供幾棟老人公營住宅援建資金,狐穴井井戶端長屋即為其一。所謂的「長屋」是五十年前日本守望相助的社會居住型態,相馬市規劃老人公營住宅時,就將舊時建築設計列入考量,提供每戶約十二坪的空間,除獨立的臥房、衛浴等設備外,更強化住戶集會、活動、用餐及洗衣的公共生活空間,讓老人們相互交流、照應。狐穴井井戶端長屋在災後兩年落成,共有九名長者入住,平均年齡有七十二歲之高。
這天,除了一位住院的長者以外,其餘八位長者坐在交誼廳大桌,以靦腆的微笑迎接我們,聊起天來也帶著羞怯,聲音輕輕,句子短短,但笑意濃濃的。他們偶把身體往前推,彷彿想說些什麼,但又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