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可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魯迅說這話是1932年,比他早些年,夏目漱石的《我是貓》裡主人公苦沙彌先生收到幾封信,上面就寫道:「第一個吃起海鼠來的人,其膽力可敬,第一個食河豚的漢子,其勇氣可嘉。吃海鼠的是親鸞再世,食河豚的是日蓮分身。」夏目漱石在筆記中是這樣寫的:「吃起海鼠來的人必須相當有勇氣和膽力,起碼像親鸞上人或日蓮上人那般剛毅。比最先吃河豚的人更了不起。」關於這部小說,夏目漱石在上篇自序中自我批評:「沒有主旨,沒有結構,文章像頭尾分不清的海鼠,哪怕就此一卷收場也完全無妨。」這個比喻,「頭尾分不清的海鼠」,取自江戶時代的俳人向井去來的俳句。夏目漱石也寫過幾首詠海鼠的俳句,且愛用海鼠打比方,例如小說《礦工》裡的「像海鼠一樣爬行」。更有意思的是長女出生,他吟道:平平安安生下像海鼠一樣的孩子。莫非緣於「海鼠」的發音與「子」相同,但不管怎麼說,孩子像海鼠,這個想像真有點匪夷所思。海鼠的模樣終歸不算雅,和歌幾乎不涉筆。
椎名誠是作家,他喜愛海鼠,或許是由於他的名字裡含有海鼠的另一種發音。寫了一本《海參》,自稱是第一本寫海參的小說。一說到海參,那就肯定是中國故事了,他寫的是香港。據神戶海關統計,北京奧運會之前的2007年是日本出口乾燥海參的巔峰,為350噸,2013年下降170噸,其中香港161噸,大陸才6噸,原來海參貿易歷來由香港轉口大陸。
大約清康熙年間日本開始向中國出口海參。德川家執掌政權後輸出金銀,並當作通貨從中國購買生絲、絲織品。1711年有「唐船」(中國船)54艘駛入唯一的貿易口岸長崎,滿載來綾羅綢緞,令武士和女人們狂喜,但金銀自不免外流。金銀不足了,代之以銅。銅錢又不足,天無絕人之路,代之以海產品,尤其是「俵物」。「俵」就是草袋子,用來裝米裝炭,我小時城裡常見,近年消失了。乾燥的海參、鮑魚以及魚翅也用它裝,叫俵物。三種俵物以海參為首。海參作為新的出口品,以鎖國政策壟斷了出口貿易的德川政府督勵生產。1744年輸出中國的海參總量達190噸。海參攸關幕府的死活,但到底強化了統治,還是垂死掙扎,終於走向明治維新,這是個日本史議題。
日本產海參,他們卻很少吃。江戶時代還有些吃法,現今也就是用醋等佐料涼拌(海鼠)下酒,嚼來有點硬。中國人一吃就吃出名堂,吃出了文化。吳偉業詠海參:預使井湯洗,遲才入鼎鐺。禁猶寬北海,饌可佐南烹。莫辨蟲魚族,休疑草木名。但將滋味補,勿藥養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