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逛完在布魯塞爾南邊Place du Jeu de Balle的二手市集後,我經過一間不大卻充滿著溫暖色澤的店面,好奇驅使走進一看,裏頭擺滿了各樣不同的燈,這些燈外表似乎都有些歷史了,我問正坐在角落擦拭著其中一只燈臂零件的男人:
「這裡是賣燈的嗎?」
「不完全是,我修那些壞掉的,別人不要的燈。」
「你也修其他東西嗎?」
「不,我只修燈。」
年近五十在布魯塞爾出生長大的老闆 D,有著靦腆親切的笑容,這間可能頂多四坪大的店面已經在這裡開了十年,代表他也修燈修了十年。原來來到他手上的這些壞掉的燈大多都來自於早期約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從德國包浩斯設計學校畢業的設計師所設計,但當這些設計師在製作這些燈時其實都還不很出名,然而他卻深深地被這些乏人問津,被當今快速新穎的潮流淹沒下幾乎廢棄的燈所吸引。
「我深深著迷於當時興起的早期現代主義,那時被設計製造出來的東西幾乎都是被為『永遠』使用而存在,每個零件及結構後所乘載的目的和哲學都極具人性,巧思及深度,而這些卻是現在我們所生活的社會裡頭極缺乏的。」D 說完後,拿起手邊的其中一個吊臂,「你看例如光是這個小小的關節,可以旋轉的範圍比起現在很多的燈具都還要靈巧,再且你想想光是這個關節裡頭每一個細節的零件,在當時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工廠集體製造其生產線還未發達的時候,想像一下這需要耗費多少的功夫?」
這時一個有些年紀細瘦的白人老婦走了進來,晃了一圈後指著其中一只掛在牆上的燈詢問價錢,「五百歐元。」D回答,婦人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然後離去。「我很喜歡觀察每當我說出這些燈的價格時客人的反應,總覺得既諷刺又有趣,從每個客人的反應你可以發現他們如何衡量『價值』,發現什麼東西是他們所看重的。」D 指著掛在天花板上的幾盞,是看似一般在很多古董店裏會看到的早期船上的大型用燈,樣式從外表看起來較為花俏,斑駁及生鏽的痕跡在第一時間內的確較吸引人的目光,他說:「像這些又大又舊燈看似造型奇特,但其實卻一點內容也沒有,而這種類似的燈卻是維持這些店可以繼續運作的主要收入,因為大多的客人對於那些外表簡單內斂的燈沒有興趣,他們也很少會問起這些燈背後的故事,他們只要那些可以在第一眼就抓住目光的東西,但事實上那不過都只是存於表象罷了。」
所以D 為了經濟生存考量,他還是得去舊貨市場收購一些這種較容易賣錢的燈。他的顧客除了一般只為造型奇巧而來的人外,一部分來自於從法國或德國來比利時尋找舊貨的古董愛好者;另一部分則是來自於特地從南韓和日本來歐洲的古董收集者。「我發現日本客人似乎很願意花錢買這些燈背後所乘載的東西,而比利時當地的客人則非常少見。於此可以發現每個不同文化背後所重視的不同價值。」他才說完,一對年輕的比利時情侶走了進來,買走了幾個漂亮的燈泡,「他們剛剛買了什麼?」我問,「不過就只是幾個重看不重要的東西罷了。」他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