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荷華是個大學城,人口不足五萬,很安靜,簡樸,美麗。「五月花」大廈面對愛荷華河,河岸遍植垂柳,秋天裡隨風搖曳,頗有詩畫之意。有位中國作家酷愛釣魚,常在凌晨去愛荷華河邊釣魚,天亮之前回到「五月花」,漁獲塞滿冰箱冷凍庫。按照美國法律,釣魚須有執照。這位到訪作家當然是沒有執照的。選在凌晨前去,一來不易被人發現,二來據說魚兒容易上鉤。作家對此不敢大肆張揚,以免招來國恥﹔但又頗為沾沾自喜,引為旅居愛荷華的一大收穫。關於觸犯美國法律,他的說詞是﹕「只要不被抓到就好﹔反正河裡那些魚,美國人是不吃的,釣也釣不完。」
「那個作家釣魚,和張愛玲的垃圾又有什麼關係呢?」
是的,釣魚和垃圾沒有關係。但是偷釣魚和偷別人的垃圾,都是觸犯美國法律的﹔而違法的兩個行為者,都是中國作家﹔一個寫詩,一個寫小說。
I WP的活動,包括參觀,訪問,座談,演講,旅遊。這些活動都不參加也沒關係--你儘管閉門寫作,沒有人怪你冷漠。那時我的工作是台灣C報的副刊主編,需和台北的辦公室常通電話或傳真。當年傳真機還不普遍,而兩地時差十多小時,晚上十一點多,蕭颯常陪我散步二十多分鐘,去城中心的影印店傳真稿件回台北。
10月中旬,我們開始出外旅遊,第一個去拜訪的是住在愛荷華鄰州-密蘇里州聖鹿邑市的鹿橋先生。
鹿橋七○年代以《未央歌》馳名海內外,後來又以《人子》轟動一時。《未央歌》一直是台灣的大學生最喜歡讀的小說之一。如以階段性的熱潮而論,張愛玲在淪陷時期揚名上海灘,鹿橋七○年代在台灣文壇的聲望則超過張愛玲。但1979年秋天夏志清《中國現代小說史》中文版在台灣出版後,張愛玲在台灣文壇的聲望凌駕所有中國作家之上﹔因為夏志清寫〈魯迅〉(第二章)僅二十八頁,寫〈張愛玲〉(第十五章)的篇幅則多達四十二頁。
「那麼鹿橋與張愛玲的垃圾,又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也是沒有的。
但是鹿橋與張愛玲,在創作的出發點上,曾經有非常特殊的關係﹕1940年,他們在《西風》雜誌三周年紀念徵文中同時列名﹕鹿橋名列第八,張愛玲名列第十三。當時鹿橋二十一歲(1919年生),就讀於雲南昆明西南聯大,得獎作品〈結婚第一年--我的妻子〉﹔張愛玲二十歲(1920年生),就讀香港大學,得獎作品〈我的天才夢〉。
依據1940年4月16日《西風》副刊第二十期「徵文揭曉啟事」,這項以「我的…」為主題的徵文,來稿685篇,作者身分「有家庭主婦,男女學生,父親,妻子,舞女,軍人,妾,機關商店職員,官吏,學徒,銀行職員,大學教授,教員,失業者,新聞記者,病人,教員及慈善機關工作人員,流浪者,囚犯等﹔寄稿的地方本外埠、國內外各地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