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故事中,人物像小兵標本,臉上畫著制式笑容,適才溫暖的火雞餐與人權宣言,在那條間諜橋上無足輕重,甚至沒有人發現你走過,間諜橋上是人是鬼?呼應了《紙牌屋》的名句:「你們高估了民主。」在某一個時空,那橋不屬於任何國家的疆界,行經的人命只是機率的精算,人鬼在那裡並不殊途。
那濕冷的空氣瀰漫四周,你意圖喘口氣,卻聞到自己的驚恐,還有周圍異樣的死屍味。
剛剛不是明明還在美國溫暖的家?那裡的廣告招牌到處都漾著陽光,肥皂味、烤肉香,我們活得跟廣告上一樣幸福,甚至空虛。
原來那幸福是走在鋼索上,在美俄冷戰的時代,麥卡錫的肅殺竊聽蔓延,人人自危,所謂的世界和平的耶誕老人假象,其實是森冷的修羅場上,是否仍有人道的悍將?在沒有法律沒有機制與道德的蠻荒世界中,帶著點民主信仰獨行其中,這故事其實是一場平靜的野蠻廝殺,就在你吃爆米花看電視的同時。
在讀《間諜橋上的陌生人》或看其改編電影《間諜橋》時,會發現一種入骨冷冽,那不是主角去東德營救人質時遭遇的的零下氣溫,而是沒有人過問這「幸福」榮景背後,是否有人無足輕重的被犧牲了?而且必須像空氣一樣消失,不要阻礙到別人的「幸福」雅興的死法,比方幾個空軍在摩鐵與FBI面談後,他們還在暖氣房打橋牌,就被通知要去偷拍蘇俄情報,而且不能跟自己周遭朋友與家人說,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原因,那口吻像是飯店喚你要早起一樣平常,那溫暖的壁紙顏色、火光熱氣的酣暢還未退溫,他們的青春就這樣被一筆劃過,出任凶多吉少的任務,且只一人生還。
那電影裡的人都無足輕重的,上一刻還是天之驕子、律師界菁英人物,或長春藤盟校的未來之星,下一刻,在他鄉異國,卑微如鴻毛。律師唐納文靠著洞悉對方(蘇聯或東德)的局勢,以他之前在談保險理賠的人心話術來搶救人質,國際情勢難測,但人心的盤算竟與保險官司的推演差距不大,那機巧的、倡言互利的、溫柔恐嚇的盤算都是一樣的,這保險理賠律師在語言不通,FBI躲在他平民身後(擺明有可能不罩他)的情況下,獨自在當時殘破的東德完成了人質交換的工作,並且堅持以一蘇聯間諜換蘇聯與東德的兩位美國人質,利用東德想要與國際平起平坐的自卑心態,與蘇聯互相猜測情報的珍貴對等性心態,在進行著情勢冷峻的談判。
原著書中文字更是細細推敲政治與法律的話術,所有的表面話都平靜無波,如文明人的對抗,但潛藏之野蠻暴力,是不見血的鬥爭,文字的血腥之氣,讓人命鴻毛在上飄盪,讓你即使躲過一劫仍齒冷心寒。
這本書與這部電影跟我們熟悉的諜報電影不同,沒有新穎的武器與暢快的動作與爆破,沒有男士瀟灑耍帥的風姿,只是一中年的平凡律師,身型與臉都明顯有著時代的倦容風霜,狼狽地被搶大衣外套,在雨中被跟蹤的恐慌、在東德滿懷畏懼走在街頭,那生命的重擔,無時無刻不緊壓在湯姆漢克飾演的小人物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