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暴漲至高掛雲端時,買房的痛苦與賣房的幸福,在我都非常深淵和豐富。新世紀的初,北京天通苑的名字和菩薩、關公、老布希及當時我們國家領導人江澤民的名字一樣響亮和福音,人人說起「天通苑」,都如未進廟門就收到了不收費的高香和金箔:經濟適用房,每平方米兩千六百五十元,將來還有地鐵通到門口上。具說小區一建成,醫院、學校、商場、劇院和圖書館,都會春暖花開,應運而生,使北京之北轉瞬間成為北京的歐洲和美國;現代和後現代,在那兒就如有土地就必會有甘露,有甘露就必有花香般。
為了買到天通苑的房,北京人幾乎每天在預售期中都晚上兩點、三點到售樓處門前去排隊,那急切如急病要到醫院就診掛號樣。那隊伍,龍蛇陣陣,如同春節前人們在北京火車站等待還鄉般。為了能買到天通苑的房,我和妻子連續三天起早排隊去要號,最後在別人都深夜兩點排隊前,我們不睡覺,夜裡一點就從十幾里外趕到那兒坐在凳上打盹兒,最後天道酬勤,多勞多得,我們在來日八點半交上一萬元,就拿到一個房號了。
而在選房時,房是沒有的,只是牆壁上掛著麻麻片片寫有編號的戶型圖。你根據那平面戶型圖,擁有二、三分鐘的時間讓你站在圖前看,想要多大面積的,兩室或三室,朝東或面南,在後邊等急了的客戶催促中,喜喜慌慌手一指,售樓員在你指的地方用紅筆畫一下,那也就是了你家將來的人生留宿處。我是和妻子還沒弄明白那平面圖的東南西北就被後邊排隊的人催著逼著了,還沒想清是要大廳二室的,還是小廳三室的,手就朝著一個地方指去了。及至從選房的售樓大廳走出來,都沒記清我們選的是三室一廳還是兩室兩廳的房,然大約一百二十平方米,那是記得清楚的,至於一百二十平方米到底有多大,也就沒有概念感覺了,因為此前住房都只說你家幾間房,不說多少、多少平方米。
無論如何說,剛過 2000 年,我們家就擁有公寓住房的希望了。這如同還沒看見河,就首先看見了一座華麗的橋,那幸福,那美滿,連我和妻子新婚的時候都沒那感覺。為了慶祝這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到了我頭上,我們決定請一次客,而且重點是請真正開始買房時要借他們錢的好朋友。一番密謀和計畫,菜有了,酒有了,要請的客人也到了由部隊會議室改建而成的我們家,我說起了買房的經歷和故事,想一步步誘導我準備借他錢的朋友進入我為他準備的鴻門陷阱時,我那同鄉的書商朋友竟忽然問我說:
「你預定了多大面積的房?」
「一百二十平方米。」(註:約36坪多)
「太小了。」他拍了一下桌子說,「這麼小,將來你還要有書房,還想把母親接過來,一百二十平方米怎麼夠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