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哪裡來?這是每個小孩心中都有的疑問。
「從垃圾堆撿來的。」媽媽這樣跟我說。
這個小孩最常聽到的謊言在我心中生了根,因為父親時常在那翻找,在那邊發現嬰兒也不是全無可能。我的真實身分說不定就是被狸貓換掉的太子,總有一天,我要回到屬於我的王國去!
上幼稚園以前,媽媽總帶著我一起去買菜,路上會經過垃圾堆,於是我認定那裡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那塊地上堆滿了菜葉、果皮、蛋殼、塑膠袋和包裝紙,還有狗在那繞來繞去。
叫賣雜物的小販超有精神,看見我媽就切換成閩南語聲道,天曉得我媽到底能聽懂多少,她摸弄了一陣,有興趣的話就問一句:這多少錢(當然是國語)?小販才知道剛剛全都白講。
那裡還有鮮紅的豬肉和挨擠在一塊的雞隻,地上是被踩爛的菜葉,旁邊還有一枝枝排好的黑色甘蔗,等媽媽買完菜以後,我總能吃上一碗粉圓豆花。但最令人期待的,還是坐搖搖車的時刻。
那些小一號的火車或天馬,投下十塊錢硬幣就能嘩啦嘩啦地動起來,唱著字正腔圓的兒歌,我也像在開個人演唱會一般大聲歌唱,─十塊錢能買到的歡樂時光過後,媽媽還是沒來接我,我跳下塑膠製的小天馬,走向旁邊的豆花攤問:
「請問你有看見我媽媽嗎?」
(我很確定那時有用請這個字,因為那時我剛學會要做個有禮貌的孩子,所以幾乎每個句子都會加上請。)
因為這是我每次都來報到的豆花攤,所以四歲的我確定老闆一定認識我,這種毫無來由的自信,在老闆說沒看到我媽後,我就決定─直接走回家。
走過印象中的小巷,經過雜貨店以後右轉。這條走過無數次的路線,逐漸在我腦中固定下來,這是我以前看過的挑高騎樓,但現在走來比印象中還要長 & &時間之神第一次向我展現祂的面貌,屬於過去的切面經由印象顯現出來,我跑過沒有交通號誌的四線道,看見熟悉的藏青色鐵捲門時,我知道我回家了。
我媽在我回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到家。
她可能以為自己將永遠失去了什麼,但那天的早晨仍然靜好。
全部的鄰居都來了,像平常那樣站在巷口聊天,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全都笑瞇瞇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