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嫻專文:嫩膩的春色─白先勇小說裡的男子美

2015-12-12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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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白先勇作品集》新書發表會,與電視劇孽子演員合照。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2008年《白先勇作品集》新書發表會,與電視劇孽子演員合照。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新世紀以來,白先勇氣力花在兩件事上:一是傳揚崑曲,二是寫父親以及父親參與過的歷史。前者是精緻藝術,後者則是梳理歷史,尋求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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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版牡丹亭》要在台北演出時,我替《聯副》做了採訪,兩個小時內,桌上攤開了斑斕的劇照,白先勇談的就是崑曲如何美,以及青春如何美;色之精美,與藝之純熟入木,前者恐懼時間,後者需要時間,他在做的其實是一件矛盾可是必要的工作,以「青春版」吸引新觀眾、傳承老技藝。早在一九八○年代,白先勇得以觀賞上海崑劇團的《長生殿》,「崑曲無他,得一美字:唱腔美,身段美,詞藻美,及音樂、舞蹈及文學之美於一身」,各方面都是錘鍊精緻到達頂點。再往前推,是了,第一次看崑曲,十歲,領教的就是梅蘭芳與俞振飛,曲詞固然聽不大懂,戲裡的音樂與舞姿,卻使他第一次感受到崑曲之美。

而當《止痛療傷:白崇禧將軍與二二八》《父親與民國》二書出版,除了更為瞭解歷史裡的一個面向,以及感受到白先勇試圖藉著父親對於二二八事件處理曾起過的一點正面作用,不僅是在撫摩過去的傷痛,也在撫摩現下的傷痛(和林文月數次強調臺靜農將書齋名從「歇腳盦」改為「龍坡丈室」,表達對台灣的認同,有一點呼應)。白崇禧是將軍,當然留下了戎裝騎馬照片,而年幼的白先勇也大概因為生在這樣的家庭,同樣留有騎馬照。這一類的經驗,很可能也被轉化到《孽子》裡的傅崇山和傅衛父子情狀的描寫中。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圖片由目宿媒體提供,源自紀錄片:他們在島嶼寫作《奼紫嫣紅開遍》內容影像。

白先勇十分耽美。在他的小說裡,美能驅動變化,也能禁錮心靈,甚至成為夢魘。尤其那種看似孱弱的美,類似《紅樓夢》秦鐘,「清眉秀目,粉面朱唇,身材俊俏,舉止風流」可是「怯怯羞羞,有女兒之態」,卻頗有摧枯拉朽之力量。〈玉卿嫂〉裡容哥兒看到慶生,「他面皮有點發青,背佝佝的,太瘦弱了些。他端上茶杯笑著請我用茶時,我看見他竟長了一口齊垛垛雪白的牙齒,好好看,我敢說他一定還沒有剃過鬍子,他的嘴唇上留了一轉淡青的鬚毛毛,看起來好細緻,好柔軟,一根一根,全是乖乖的倒向兩旁,很逗人愛,嫩相得很」,這理應更為「嫩相」的小男孩竟然「賞鑑」起大人來了;然而,這幾乎是雪白與淡青組成的美麗身體,是欲望栽種的田地,也是死亡的作場。容哥兒在這樁激情病態的事件裡,得到的是近乎惡夢的性啟蒙。〈月夢〉裡吳醫生著迷的少年身體,「月光照在那白皙的皮膚上,微微的泛起一層稀薄的青輝,閃著光的水滴不住的從他頸上慢慢的滾下來,那纖細的身腰,那彎著腿的神態,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柔美,就連那胸前一轉淡青的汗毛,在月光下看起來,也顯得好軟好細」。以上二者都伴隨著成為文學隱喻的肺病,可是他們似乎欠缺燃燒生命的主動的光。〈金大班的最後一夜〉裡,金大班昔日與戀人月如的初夜,這慣於情愛遊戲的女子看見「月光照到了他青白的胸膛和纖秀的腰肢上」,迸發出來的憐愛與癡迷,只要再超多一點,大概就會變成玉卿嫂式的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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