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投書:老師,我可不可以不要寫作業?

2016-03-12 05:40

? 人氣

原來那些不配合寫「作業」的孩子,背後竟然有著難以啟齒的理由……。(示意圖,取自推特)

原來那些不配合寫「作業」的孩子,背後竟然有著難以啟齒的理由……。(示意圖,取自推特)

「老師,我可不可以不要寫作業?」

透過<Google新聞> 追蹤風傳媒

聽到這句話,我一點都不生氣,反而興致勃勃的問:「為什麼?你不知道不寫作業,會很恐怖嗎?」

這場景不在補習班,也不在教室,而是醫療院所裡的團體治療室。

我在這裡擔任青少年性侵害加害人的團體治療師,課程是強制執行,而青少年多半來自少輔院、安置機構抑或是隔代教養的家庭。

這樣的課程有明確的教學內容,其中不乏性教育、兩性交往關係,最重要的是家庭作業,須寫課程心得、收穫,若無法準時繳交,可能會面臨其他的責罰,例如上不完的課、待不完的機構、保護官的「關心」……等。

帶領幾次課程後,便發現某特定機構的孩子都不寫作業,這讓我有些疑惑,他們不知道不寫作業的結果很慘烈嗎?我在團體先是和善的詢問原因,年紀比較大的就瞪我,擺出流氓的樣子說:「不想寫啦,哪有什麼原因,我大字都不會寫幾個!」有時還附加幾句挑釁女性的語言,像是「母的是知道三小?」年紀小的就眼眶泛淚、搖搖頭,一個字都不敢多說,顯得很委屈的樣子,資深同事會跟我說:「你別被騙了,有些小孩很會演戲,你別心軟了啊。」幾次探詢得不到答案後,我開始像機器人一樣,淡漠的覆誦合約明文規定,不寫作業會帶來的罰則,要孩子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但我心裡想的是,他們才多大,真的能為自己負責嗎?他們也只是交差了事的點個頭,而我也只是餬口飯吃,這種時刻,像是有種看不見的默契,只是將這樣的流程跑完而已,大家心知肚明。

而終於有個剛進機構的少年,提出了「他不想寫作業」的聲音時,我內心一陣欣喜,但表面上還是很鎮定的,深怕被孩子們發現後,又靜默不說話了,我觀察其他同機構的孩子們,有些人頭低低,有些人驚訝表情一閃而逝,隨即又恢復鎮定。

我再次說到,「不寫作業會很麻煩,可能會有很多其他懲罰,這只是個形式啊,你有寫我都能接受。」少年再次搖頭,揮揮手跟我說:「不行啦,這張作業紙拿出來,就都破功了。」我一臉不解,少年低著頭小聲地說:「只要有這張紙,機構裡的人就知道我是因為『這種』案件來的,他們會揍我,說我犯香蕉,也可會排擠我。」我有些驚訝,終於恍然大悟,轉頭看其他同機構的成員,他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我突然覺得有些難過,那些不配合、痞子或兇惡的模樣,背後有著難以啟齒的理由。這個時候,我突然覺得若想逃避寫作業,找藉口或敷衍都比不上用發脾氣來得有效。

我沉默了一下,決定先開口:「所以你們知道機構裡還有誰要來上課嗎?」,孩子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誰誰誰來很久了」、「誰誰誰在機構裡很兇,大家不敢惹他」、「誰誰誰課上很久的課都沒過,感覺很不妙」、「誰誰誰因為寫作業被大家嘲笑」,這大概是我帶團體以來,討論最蓬勃的時候吧。

我持續問到,「之前偶而又能交作業是怎麼回事?」年紀小的孩子就說:「如果去學校上課,我就會帶去寫,但還是要很小心,被發現就糟了。」年紀大的則說:「作業紙摺得很小,去打工的地方,或是上廁所的時候會稍微寫一下,不然都不寫,也會被關心啊。」我突然疑惑的問到:「別人怎麼知道這張作業紙是跟性侵害課程相關呢?」孩子們露出憤恨的表情,開始大聲的向我說明,「之前就是那個誰誰誰,有夠阿達,自己拿作業紙出來,還大聲嚷嚷,別人都知道了。」我問:「然後呢?」其中一個孩子:「然後就被誰誰誰扁啊,扁完老師才來。」另一個孩子:「他好像真的頭腦有問題,老師講話他都聽不懂,還是做錯,每次都被罰,都是他害的啦,真希望他趕快離開。」

我傾聽一陣後,歸納出結論:「聽起來都是那張作業紙的問題,如果換白紙,隨便你們寫呢?」孩子們眼神透露出希望,紛紛問到「有可能嗎?」、「白紙會被接受嗎?」、「法院會接受嗎?」我向他們保證我會去問這件事,在這之前就用白紙吧﹗我會盡我的力量說服法院,請他們耐心等我的消息。

*作者為諮商心理師,從事性侵害與家暴業務超過兩年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