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維寧也在宣言中寫到:
企業、教會或其他組織、團體、意識形態、宗教或大眾妄想制度的控制,並接受這些單位的規則、道德規範與行為要求。在整個人類歷史中,在所有專橫、威權、極權統治、君主統治、共產黨、社會主義、納粹、法西斯與宗教社會中,這種現象屢見不鮮。
然後,在這篇文章的最後,奧維寧也公告他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
我已經準備好為了一個我知道是正確、公平與真實的理念而死……即使我可能會失敗,或者輿論可能只會記得我的邪惡……我寧願奮戰而死,也不願過著漫長而不快樂的人生。
這是我的戰役:一個人的戰役,對抗著人性、政府與軟弱大眾的世界!不必同情地球的廢渣! 人性被高估了! 現在是回到自然淘汰與適者生存演化軌道的時候了。
奧維寧的宣言可以被視為大屠殺哲學的誇張聲明,也就是把屠殺隱喻為純粹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在制訂約凱拉校園殘殺行動之前,奧維寧「自拍」了一張照片,他穿了一件總結自己意圖的T恤,並呈現出什麼是他所謂的「詩意」。在T恤上寫著幾個字:「人性被高估了。」我不知道奧維寧從哪裡找到這幾個字,他的靈感來源是怎麼來的。但這幾個字值得被嚴肅看待。這些字一點也不平庸。社會文明、社會達爾文主義社會主義可被視為這一條思想脈絡下的邏輯發展,也是人文主義文明在現代建設的最終呈現。
文藝復興時代的人文主義者認為,人類領域的自主性與大自然的無情法則有所區隔;接下來,啟蒙運動就像自主的人類中的理性規範者。十九世紀的社會主義政治遺產,也一直肯定正義與平等,但那並不是基於自然,而是基於人類的理性與同理心,也就是承擔相同感受、相同擔憂與相同目標的能力。由於這些進步的發展,現代性(modernity)最後建立的社會文明是:共同的需求凌駕於對個別利益的主張。這種社會文明也希望防止每一個人對抗每一個人的無止盡戰爭。但是過去這三十年來,這種社會文明在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攻擊下,已經崩毀。
社會達爾文主義就像全球新自由主義政治主張的先驅。這套哲學有一個穩固的物質基礎,很難攻破。就像在自然領域上,社會達爾文主義認為,仁慈原則無法在社會上抵擋演化的正面力量。如果自然演化的特徵是最適者生存,歷史演化也不能例外。
奧維寧的口號「人性被高估了」只是改寫(重新敘述)了新自由主義的主張,也就是,規範經濟領域的那隻看不見的手具有優越的效能。最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就是那隻主導經濟的看不見的手,而經濟是人類行為與文化中,最重要且最具決定性的領域。
*本文選自時報出版《英雄:大屠殺、自殺與現代人精神困境》,作者法蘭克‧貝拉迪(Franco ‘Bifo’ Berardi),為馬克思主義思想家,歐洲知名作家、理論家,義大利自主主義運動的最重要核心人物。一九七六年成立了知名電台「Alice」,目前在米蘭的布雷拉美術學院(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Brera)主教社會傳播史課程。研究範疇聚焦在後工業資本社會中的媒體與資訊科技,作品往往結合歷史、哲學、社會、政治、科技、傳播等多重領域,以宏觀的辯證探究當代人的集體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