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更引起全球注目的是,當年12月7 日總理Willy Brandt 到波蘭華沙猶太區的陣亡將士紀念碑(Getto-Ehrenmal)前致敬時,突然雙膝跪下,以最卑微的姿態代表德國致歉(德文常稱為「華沙之跪」,Kniefall von Warschau)。Willy Brandt這一跪,不僅具體跨出西德政府為納粹暴行公開認錯的第一步,27 也打造了德波兩國邁向和解的里程碑。更重要的是,這一跪為西德政治樹立了以「道歉認錯」的政策方針來概括承受納粹罪責的不變方向。
不管是海涅曼還是Willy Brandt,他們會奮力跳脫艾德諾的保守路線,重新對5月8日賦予深遠歷史意義,都是有跡可循的。海涅曼在納粹時代便參加了反希特勒的新教抗議組織「告白教會」(die Bekennende Kirche);Brandt則在希特勒掌權後,逃到挪威、瑞典,積極從事反抗運動。
1975年5月6日,在終戰三十週年紀念的前兩天,面對當時西德赤軍連(RAF)一再用激進暴力與謀殺挑戰政府公權力,嚴重造成社會動盪不安之際,西德總統雪爾(Walter Scheel)在波昂的宮廷教堂(Schlosskirche)對駐西德外交使節團講話時,首次從5月8日是德國人「自省的時刻」(Augenblick der Selbstprüfung)這個角度,重新詮釋過去東德所說的「終戰紀念日就是解放日(Tag der Befreiung)」。雪爾總統的談話,當然不是指西方盟軍投入二戰的目的,是為了解放德國。然而,作為國家最高元首,他希望從二戰戰火走過來的老一輩,能放下長年蟠踞於心的國族主義,學習超越霍伊斯所說的那種糾結的「高度悲劇性與值得高度質疑的歷史弔詭性」;轉而好好認知5月8日是「將我們從那個由戰爭、謀殺、奴役、與野蠻構築的恐怖桎梏中解放出來。因為終戰,我們才終於能重新大口呼吸。但是我們忘不了,這個解放是外力帶給我們的;因為德國人自己並沒有能力甩開這個枷鎖,以至於在希特勒從歷史舞台消失前,我們竟然把半個世界毀掉了。」
雪爾總統稱1933至1945間的德國歷史,是「一整個世代搞砸了」(das Versagen einer ganzen Generation)。他期待,當時德國世代之間的衝突能化解;老一輩應讓年輕世代在比較民主開放的社會裡,有更多機會追求「自由、法治與非暴力」。然而,這麼有開創性的談話卻因反對黨作梗,當時難以在社會上激起廣泛共鳴。這個狀況也深切反映出,西德當時保守派與自由派之間的拉扯,仍相當緊張。雖然Willy Brandt下跪道歉認錯了,但是,除了國際與國內舉行的審判庭對納粹戰犯進行司法裁決外,德國社會內部對於加害者與共謀者的認定,大多數人還是選擇避而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