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白話:天地不刻意表現仁愛之心,對萬物一視同仁,把萬物當作草紮的狗一樣,任其榮枯;聖人也不特別偏愛,把百姓當作草紮的狗一樣,任其自行興亡。
天與地之間,就像一個大風箱啊!裡面雖然虛空,卻使用不完;拉動起來,風卻能源源不斷。
過多言說,反而會讓定數走到盡頭,還不如守住虛空的狀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芻狗」,指用草紮成的狗,是古人祭祀時所用的道具。使用的時候,芻狗備受重視;用完之後,芻狗被隨即丟棄。《莊子·天運》有一段生動的描寫:「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屍祝齊(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芻狗還沒開始用來祭祀時,裝在竹筐裡,蓋著錦繡緞巾,主持祭祀的人還要先齋戒,再接送它。等到祭祀過後,路上行人踩踏它的頭與背,撿拾的人把它拿去當柴燒了。「不仁」,指無心于仁愛,既沒有喜愛,也沒有憎恨。這兩句話說明,天地不刻意表現仁愛之心,把萬物當作草紮的狗一樣任其榮枯;聖人也是如此,並沒有特別偏愛誰,把百姓當作草紮的狗一樣任其興亡。
這就不像儒家特別強調「仁」這個概念,儒家的觀念中,一個人對其他人的愛是有等差的。從人之常情的角度來講,這很正常。人行仁道,就像《大學》「八條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樣。如果最近的一層關係沒做到位,下一步的行仁,就容易落空。譬如一個人連自己最親近的父母、兄弟都不愛,他怎麼可能去愛一般世人呢?人的愛是有由近到遠的等差次第的,他對每個人的愛,不可能一視同仁。
可是,從老子的角度來思考「仁」的話,他就會認為儒家所強調的「仁」可能是有問題的。因為,天地可以超脫人間的親子之愛、夫婦之情,以及眾人之愛。有了天地就能生養萬物。萬物,也包括人、事、物在內。天地就把這些萬物當成「芻狗」一樣看待,祭拜完畢,就把芻狗丟掉,燒了。換句話說,芻狗就是過渡,只在某一個時期內有效。某個時段過去了,人就不必戀棧了。過去了,就過去了,沒什麼好留戀的。
從整個宇宙的演變來看,天地間的萬物都是過客,哪有什麼東西最後留下來了?人眷戀某物或某人,再怎麼捨不得,到最後一切都得放手。可見,天地看待萬物就沒有那個區別與留戀。任何東西消失了,天地沒有那個感覺,無偏無私,一切純任自然。曾經消亡的東西就都是「芻狗」,只是走個過場。整個宇宙的自然之道,就是每一刹那都在創新,每一刹那都在毀滅。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後浪推前浪,前浪就死在沙灘上。人生旅途也是一樣,天地一逆旅,百代成過客。每個人都是地球上的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