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滴水泉的路:〈我的阿勒泰〉選摘(2)

2019-09-17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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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阿勒泰名勝五彩灘。(Fanghong@維基百科)

圖為阿勒泰名勝五彩灘。(Fanghong@維基百科)

早些時候,通往滴水泉的路只有「烏斯曼小道」。烏斯曼是一百年前那個鼎鼎有名的阿勒泰匪頭,一度被稱為「哈薩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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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早的一些時候,在這片茫茫戈壁上,所有的道路都只沿其邊緣遠遠繞過。那些路斷斷續續地,虛弱地進行在群山褶皺之中,遙遙連接著阿勒泰的綠洲和南方的草原雪山。沒有人能從這片荒原的腹心通過。沒有水,沒有草,馬饑人渴。這是一塊死亡之地。唯一知道水源的,只有那些奔跑在沙漠間的鵝喉羚與野馬,但它們不能開口說出一句話來。它們因為深藏著水的氣息而生有晶瑩深邃的眼睛。

大約就在那個時候,就有滴水泉的傳說了吧?那時,只在牧民之間,寂靜而神秘地流傳著一種說法:在戈壁灘最最乾涸的腹心地帶,在那裡的某個角落,深深地掩藏著一眼奇跡般的泉水。水從石頭縫裡滲出,一滴一滴掉進地面上的水窪中,夜以繼日,寒暑不息。那裡有著一小片青翠靜謐的草地,有幾叢茂盛的灌木。水流在草叢間閃爍,淺淺的沼澤邊生滿苔蘚。那是一片狹小而堅定的沙漠綠洲──有人聲稱親眼目睹過那幕情景。當時他身處迷途,幾天幾夜滴水未進,已是意識昏茫,瀕臨死亡。然而就在那時,他一腳踩入滴水泉四周潮濕的草叢中,頓時感激得痛哭起來。他在那裡痛飲清冽的甘泉,淚流滿面。

每一個牧民在荒野深處尋找丟失羊羔的時候,都堅信滴水泉就在附近。也許就在前方那座尋常的沙丘背面?他四面呼喊,又饑又渴地走過一座又一座沙漠中的高地,墊足遙望。野地茫茫,空無一物。但他仍然堅信著滴水泉。

滴水泉如同這片大地上的神明。它的水,一滴一滴從無比高遠之處落下,一滴一滴敲打著存在於這裡的一切生命痕跡的脈搏,一滴一滴無邊無際地滲入苦寂的現實生活與美好純真的傳說。

然而戰亂使大地上不再存在安靜的角落。滴水泉最終還是從牧民世代口耳相傳的秘密中現身了。它的確切位置在戈壁灘平凡的遙遠之處被圈點了出來。烏斯曼的烈馬走出了一條忽明忽暗的道路,筆直地戳向滴水泉。那些烽火連天、濃煙四起的年月裡,烏斯曼一手持匕首一手握馬韁,無數次孤身前往這隱蔽狹小的綠洲,補充給養,休養生息。然後北上南下,穿梭戰事。滴水泉的隱秘在無形間造就了這個「哈薩克王」的神出鬼沒嗎?在當時,除了戈壁邊緣的官道以外,居然還有一條路也能使人在荒原上來去自如──這是烏斯曼的傳奇,也是滴水泉的傳奇。

阿勒泰額爾齊斯河岸。(KING-FISH① - panoramio@維基百科)
圖為阿勒泰額爾齊斯河岸。(KING-FISH① - panoramio@維基百科)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還沒有現在的二一六及二一七國道線,從富蘊縣到烏魯木齊,也沒有開通班車(不過當時也沒有太多的人需要去富蘊縣。而生活在富蘊縣的人們,似乎也沒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離開)。要到烏魯木齊的話,只能搭乘運送礦石或木材的卡車,沿東北面的群山一帶遠遠繞過戈壁灘。一路上得顛簸好幾天。我永遠忘不了途中投宿的那些夜晚,那些孤獨地停留在空曠雪白的鹽鹼灘上的旅店,低矮的、破破爛爛的土坯房,還有房頂上空輝煌燦爛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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