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我被大人抱下車廂,被牽著往那裡走去。心中湧動著奇異的激動,似乎知道自己從此就要在這個地方永遠生活下去了。然而,我的命運直到今天仍沒有停止。
那條被稱為「東線」的漫長道路,只在夏天暢通。到了冬天,山區大雪封路,去烏魯木齊只能走通過滴水泉的那條路。
司機們路過滴水泉,無疑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無論當時天色早晚,都會停下來歇一宿。打水洗漱,升火燒茶泡乾糧。等過了滴水泉,剩下的路程又將是幾天幾夜無邊無際的荒涼。
後來,有一對夫妻從內地來到新疆,經歷種種輾轉後來到了滴水泉。他倆在泉水邊紮起一頂帳篷,開了一家簡陋的小飯館。所需的菜蔬糧油全都由過往的司機捎送。這樣一個小店對於司機們來說,簡直天堂一般。於是,在往返這片戈壁灘的漫長旅途中,總算能過上一天「人過的日子」了。
然而這對夫妻,他們在那樣的地方討生活,不只是辛苦,更多的怕是寂寞吧?常常一連好幾天,門口的土路上也不會經過一輛車。男的也常常會搭乘某輛路過的車離開一段時間。
再後來,多多少少發生了一些事情,那個女人跟著一個年輕的司機走了。那個男人也沒有等待,不久後也走了。滴水泉又恢復了深沉的寂靜。
不知又過去了多長時間,又發生了怎樣的周折,那個女人和那個司機再次出現在滴水泉。帳篷又重新支了起來,還挖了個地窩子(能住人的地坑,上面蓋有屋頂)。於是飯館重新開張了。泉水邊還放養了幾隻雞,簡陋的餐桌上出現了雞蛋和雞肉。
在這裡,司機們晚上也不用睡在狹窄的駕駛室裡了。新的小飯館還提供住宿的地方,雖然只是地窩子裡的一面大通鋪。
總會有一些時刻,大家都約定好了似的,突然間會有很多人同時光臨滴水泉。那時,飯桌前的板凳都不夠用了,吃飯時大家黑壓壓蹲了一屋子。睡覺的地方更是不夠用。女主人便把自己的床鋪讓出來,又把飯桌拼起來,還在地面上鋪上塑膠布和氊子。一屋子橫七豎八躺滿熟睡的身體。
就在那一年春天,從烏魯木齊到富蘊縣的班車正式開通,每星期對發一趟。班車經過滴水泉時,整車的旅客同樣會下車進食、休息。兩人的生意前所未有地興隆,滴水泉也前所未有地喧嘩。於是倆人決定把店面擴大。
整個夏天裡,當車輛改道穿行在東線的群山中時,滴水泉是悄寂無聲的。兩個人決定利用這段時間蓋幾間新房子。
他們把泉水下的水坑挖成深深的池子,又挖了引水渠一直通向店鋪門口。
泉水很小,他們用了一整個夏天的時間耐心地等待水池一次次蓄滿,用這些水和泥巴、打土坯。土坯晾乾後,土牆很快砌起。他們又趕著馬車,從幾百公里外拉來木頭,架了檁子、搭好椽木。最後在屋頂鋪了乾草和厚厚的房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