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獨立建國源起於抗稅,透過加稅而非舉債來維持財政就成了美國政界的核心禁忌,加上在獨立戰爭時親法抗英,美國肇建初期由債務驅動的財政與金融,就高度受到歐洲政經局勢的影響連動。據統計,在1804年時,超過50%的美國公債由歐洲投資人持有。根據Sidney Homer的名著《利率史》,在美國南北戰爭之前,歐洲市場的債券價格與融資成本實質上決定了美國本土金融市場的動向,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英法。
英國十九世紀的國債基本上就是戰債,1815年拿破崙兵敗滑鐵盧之後,英國公債利率在4%-6%之間擺盪,並逐步於十九世紀末降到接近3%。一系列對外戰爭 -- 鴉片戰爭、克里米亞戰爭、英法聯軍、阿富汗戰爭、祖魯戰爭、波爾戰爭等,均未讓英國國債市場失靈,彰顯了當時全球制霸的日不落國實力。反觀法國,從拿破崙稱帝、到波旁王朝復辟、二次革命、巴黎公社、第二共和、第二帝國、普法戰爭,乃至第三共和,每次政治動盪都伴隨著利率的大幅波動,每次波動之後卻都能迅速回復平穩,除了反應法蘭西帝國的工商業實力之外,最主要的穩定因素,是法國人民的存款。相比之下,建國初期的美國缺乏海外資源,主要出口的農產品價格(主要是棉價)又容易受歐戰影響漲跌,又曾出現鐵路投資潮與加州淘金熱,金融市場也就大小危機不斷。
南北戰爭的出現,是美國十九世紀公債投資史的分水嶺。內戰之前,美國債券市場受歐陸牽引,內戰之後,則愈發受國內政經因素主導。
十九世紀中期,美國並沒有現代意義下的中央銀行,沒有貨幣準備機制,甚至也沒有統一的貨幣。曾經存在過的兩間「準央行」 -- 第一合眾國銀行(1791-1811)與第二合眾國銀行(1816-1836)-- 政治意義遠高過經濟意義。在1862年,美國有近1500銀行利用29州的各式牌照與法規發行自己的票據,市面上流通的「準貨幣」超過七千種,更別提超過五千種假鈔。開戰前如此炫目破碎的貨幣市場,使得當時真正的硬通貨 – 黃金 –從南北戰爭開打之前一元兌一元迅速於開打後升值到1.3元,甚至在1864年升破2.3元。北州聯邦倚靠較為強大的工商基礎以及華爾街金融支持,籌措戰費與動員物資的能力遠高於僅能依靠農產品抵押貸款的南州邦聯。
內戰期間,聯邦政府的融資成本,就算計入發行債券的折扣,也都還能控制在5% - 6%之間,內戰前的「高科技股」鐵路公司債也因為戰爭帶來的運力需求而水漲船高。但各州政府的公債價格與殖利率就因為經濟結構與涉入戰爭的程度不同而大相徑庭,提供了相當肥沃的投機空間,也是許多歐陸熱錢的炒作對象。以加州為例,自1849年淘金熱後,土地價格與相關公債就一直是投機標的。內戰開打後,因為加州蘊藏的黃金事實上可以用來擔保債券的本金利息,許多公債又載明得已硬通貨償還,加上開戰後紙幣狂貶,讓加州政府公債成為資金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