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蔡英文與川普通電話的戰略含義,各方積極探討,卻沒有對蔡英文與安倍見面的戰略含義加以鍼砭。安倍對台灣的態度,引不起興趣,這反而有文化上的戰略意義。不加以體會,就不能掌握日本強銷核食的心態。
不論是誰入主華府,對台灣作為戰略棋子的意義,是根據美國的戰略需要而來的,因此受到美國與中共之間折衝的情況所影響。相形之下,台灣並不是東京戰略棋盤上的棋子,東京受制於華府的大戰略,所以不太會有自己對台灣的戰略評估。不過,東京對臺北的索求與認識比華府更深刻,那是基於一種殖民母國對前殖民地的歷史意識而來。
簡單說,對東京而言,蔡英文所領導的台灣不過就是一群台灣支那人,這與老國民黨時代或李登輝的台灣國民黨時代,都已經大大不同。
老國民黨時代的台灣代表的是中國,因而是在二次世界大戰中受到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的受害者,也是參加盟軍因而最後歸屬於擊敗日本的勝利一方。老國民黨面對日本的時候既不會低聲下氣,甚至還能有一種平起平坐的自信。
到了李登輝時代,台灣在日本眼中的地位出現了同時上昇及下降的兩種矛盾發展。台灣地位的上昇是基於李登輝所傳承的日本精神,那是戰後日本已經不復存在的一種世界史的精神,卻在李登輝往返於國共兩黨、基督教與神道、統獨身份及中西雙方的生命歷程中,逐漸提煉而成,幾乎就是昭和時代日本神國跟軍國結合並囊括世界的想像境界。
台灣地位另也隨之下降的原因,在於李登輝去中國化以後,台灣成為日本投射自身抵抗中國的一種浪漫化身,殖民地終於成熟而能代表母國出征,對之孕育出無比的憐惜態度。台灣的一切看似非常可愛,兩岸的對抗激起了母國的無限同情。但也因此,使得台灣在日本的視野中成為了日本的追隨者及崇拜者,跟李登輝個人在日本接受崇拜的地位,不成正比。
李登輝見安倍時,老人只需要一句短短的鼓勵,首相就會在情感上受用無窮,就好像自己辭世的長輩傳達了來自天皇的祝福。然而,蔡英文見安倍時,善於歐美辭令及身段的她,不但令安倍感到不安,就連她自己恐怕都手足無措。蔡英文的舉手投足中所剩下的,就是母國心中想像的那種殖民地人的緊張、祈求、感恩,於是喚醒了母國予取予求的理所當然。
通過蔡英文向日本求援,安倍可以將自己從對李登輝的敬畏當中解放出來,取而代之,因為台灣不再有世界史的精神當門面。如此所喚起了的回憶是,日本侵華時期也曾看到的大量為求生存,因而巴結逢迎侵略者的中國人。
如果台灣人終究不能擺脫這樣卑躬屈膝、類似想像中的支那身段,日本對臺政策當然不需要仰賴什麼戰略指導,而只會有想要滿足某種等待服侍的慾望。
*作者台灣大學、中山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