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台東前的最後一站,是去均一中學,有一個分享。
分享時間是晚上,白天我先去走路,這一回走的是山線,從關山走到鹿野,小雨中的三十一公里。
走路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節日。風雨無向走到哪裡算哪裡,海線從南向北由阿朗壹走到了都蘭,還會繼續向北,山線從台東走到了池上,見到了太多美到哭的風景。
去學校的路上,走過日光大橋,被橋下一片稻田驚豔。黃昏、雨住、天未晴,雲從遠處的山裡湧出來,雲和山的影子飄落在稻田裡,攪動新插的秧苗在微風中翻湧,也撥動我心頭的不捨——太美、太好的時刻,總會有一份捨不得。
我要去與高二的孩子們互動。十七八歲,多麼美好的年紀。
在這個美好的時刻,我要與孩子們談的話題,卻是——恐懼。
這個話題的由來,與即將到來的一個節日有關——228。
228放假,是臺灣人獨有的節日——和平紀念日。
從1947年的228到1980年的228,臺灣人走過了一段傷痛的路。這個傷痛的日子成為一個節日,臺灣人要記住這個日子,也要讓子孫記住。
公民課老師約我跟孩子們談談228,這是一些曾經參加過國際特赦「寫信馬拉松」的孩子,他們對228的瞭解應該多過我,那就從228給我的感覺說起吧。
228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卻不是記住,而是遺忘。以及,這種遺忘背後的東西。
許多臺灣朋友說自己直到長大成人都不知道228,年齡從五十幾歲到三十幾歲,他們生於228之後,成長過程中不曾從家長、親友、教育中獲知與此有關的訊息,甚至當他們向父母探問228的時候還會被斥責:「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
從小到大,他們聽到更多的是台語的告誡「什麼東西都能吃,什麼話都不要說」,「小孩子有耳沒嘴」,就算聽到了什麼也不能說,因為禍從口出可能你會因此「不見了」——在這份遺忘之後的,就是我今天想說的話題:恐懼。
恐懼深深深幾許
「如果我說現在自己很恐懼,因為走了一天一身臭汗,怕被你們笑。這是恐懼嗎?」——都笑了。好龜毛的大人,只是一點點擔心而已。
「我是個母親,有個27歲的兒子,跟你們一樣小學中學一路走來。如果孩子放學回家一進門就大叫:哎呀今天嚇死我了,下樓一腳踏空,差點兒摔下去。這是恐懼嗎?」——他們對這麼小兒科的問題不屑一顧:害怕而已。
「如果下樓轉角處有一場校園淩霸,總有一幫人等著自己,如果這樣的威脅每天都有,這是恐懼嗎?」——有人點頭。
「如果,這件事情發展到放學回家也不敢說,還要強作鎮定掩飾自己的情緒。因為已經不止于校園淩霸,帶頭黑道大哥說了不許跟任何人說:敢說就打死你!」——無疑這是恐懼,大家都點頭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