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延丁專欄:在這個美好的時刻 讓我們談談恐懼

2017-02-26 0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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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這個恐懼裡居於最高級。人只有一次生命,所以「打死你」會成為至大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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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個與228有關的地方,才知道,還有比死更大的恐懼。

與228有關,臺灣不僅有了和平紀念日,還有了很多和平公園人權園區。2014年8月,我第一次走進這樣的地方,臺北景美人權公園,曾經的看守所。很多228的囚徒,被從這裡帶往刑場。

關押犯人的地方居然叫「仁愛樓」,好弔詭的名字。四面高牆的牢房,我一進去就覺得氧氣不夠用了。

走廊上有一個巨大鐵錠,講解志工告訴我們。這個鐵錠是專門為死囚準備的——被處死的犯人會先帶來這裡,在這個鐵錠上,砸開鐐銬。

誰都知道鐐銬是有鑰匙的,但他們偏偏不直接開鎖,而是要用鐵錘一下一下砸斷它。原以為人生至大莫過於死,槍決只是一瞬間的事兒,一槍過後一了百了。但是,仁愛樓的鐵錠讓我知道:死,不僅是對人的至大剝奪,這個剝奪的過程還可以無限延長,帶來更大的恐懼。

提解死囚一般是在天亮之前,鐵錘聲聲在那個時刻自然格外驚悚,每當囚徒被那驚悚敲醒,就知道又有一個同伴要死了。在仁愛樓安靜的牢籠裡,死,並不止是將死之人自己的事,還會帶給他人無窮無盡的恐懼。

不知道這一次死去的是誰,不知道下一個又是誰,也許就是自己——恐懼,在仁愛樓回蕩。

不對不對,豈止仁愛樓這個牢籠,恐懼在整個臺灣回蕩,所有人都戰戰兢兢,不知道這樣的命運,將在什麼時間降臨到自己的頭上,更加害怕這樣的命運掉到自己的孩子頭上。

1980年228,被關在牢獄裡的美麗島律師林義雄家發生血案,他的老母親和一對雙生女兒被活活刺死,大女兒重傷。誰都知道林義雄無辜,誰都知道在他被抓之後林宅在國民黨特務嚴密監視之中,誰都知道血案至今未破必有蹊蹺——這樣才更恐懼,這樣才更能製造恐懼。

所以那些父母,把228變成一個秘密小心翼翼地收藏,把恐懼變成一個訓誡,代代相傳。

景美人權園區人權紀念碑豐碑儀式,政治受難者將刻有自己名字的錄名碑石放置到紀念碑上。
景美人權園區人權紀念碑豐碑儀式,政治受難者將刻有自己名字的錄名碑石放置到紀念碑上。(曾原信攝)

參觀景美人權公園後不久,我體會到了比這更沉重的一種恐懼。

2014年10月,我被抓了,罪名是「顛覆國家」,這個罪名如果要在臺灣找一個類比的話,就是當年仁愛樓囚徒的「叛亂罪」。

被抓之後的剝奪遠遠超過了我的認知,不通知家人沒見過律師全程單獨監禁雙人看守從來沒有放風,「槍斃」是審訊者口中常見的威脅。說實話,彼時彼刻「槍斃」對我而言非但不是威脅,反是解脫,因為我正置身巨大恐懼之中,遠甚於死。

彼時正值香港占中,他們對我的審訊意向明白直接,要經由我包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網,把港獨台獨海外民運中國NGO一包打盡——這將是時代的退步,我百死莫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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