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戲中壁》的主要敘事者,以及推動情節的人物,落到了劇作家妻子這腳色身上。我給予她一個新的名子,重要的原因,倒不在形式上飽滿戲劇性的需求;反而來自於:希望在抑制過於喧染的政治殺戮,以及對於一個消失中的劇場人生,採取一種和當下相互觀看的視線。那麼,作為那樣年代的一個劇作家的妻子,她將如何面對以男人為軸心的劇場事業?她怎麼在風暴來襲的年代,細膩地走在情愛與家庭的道路上?又如何面對情治人員的監視與抄家?而後,流亡的日子到來時,她在心理上如何面對身體的不安、焦慮與流離?最後,不難想像當被槍決的先生,以革命者死難後的靈魂之身,回來尋找她時,時間如何無情地從她身上殘酷的撕裂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不知何時?
其實,便也是這樣。我一直對於曾經到訪,將詩舞劇—《假如我是一隻海燕》交到劇作家與導演手上,差些便登上舞台的一段過往事蹟,有著深刻的印象與諸多聯想。劇場,無疑是由光一般的記憶與影一般的想像,在光與影的交界迸發的場景。於是,我總是想著那短短口述訪談中的幾段話,描述著詩人與舞蹈家在劇場和劇作家與導演相遇的場面。他們並且合照留影了…。然而,劇作家的妻子呢?如果,她也是整個風暴來襲時,立身於風雨困境中的一人。我們將不會再一次地,僅僅望見受難者家屬的背影而已;而是看到她身處那風暴下的掙扎、困頓、憂傷與決然的身姿。
如果,我這樣想了。我將如何以想像來變裝記憶?這是一件要去面對的事情。也就是,要在有限的訪談資料與線索中,拉出妻子這位女性的腳色軸線,賦予她更多的線條與色澤。我於是讓劇作家妻子,成為和這舞蹈與詩相關聯的人物。腦海中浮現著詩句:
風靜了/浪平了/我在晴朗的高空/細細的玩賞/形形色色的大地。假如我是一隻海燕。—(詩人 雷石榆 作)
於是,詩,比歷史更真實。似乎,有其道理。至少,在創作《戲中壁》這齣戲的過程中。
戰後台灣最重要的舞蹈家蔡瑞月,以《假如我是一隻海燕》這支舞,既開展了她生命中的舞曲,也為她與為她寫這首詩的先生,譜寫了冷戰風雲下,離別於兩岸終至40年的悲劇性愛情與婚姻。
然而,少有人深入了解,就在1947年,2.28 發生後的那年冬天。他們夫婦倆曾一起到【聖峰演劇研究會】去拜訪劇作家簡國賢,並和宋非我導演謀了面。這是《戲中壁》這齣從《壁》延伸出來的戲碼,潛藏的一則故事。
*作者為詩人,作家,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