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台灣人年終票選年度代表字,得高票者或是「悶」、或是「苦」、或是「假」、或是「黑」,反正沒什麼好字。「黑」與「假」大概反映台灣人民對黑心廠商造假豬油牛油的深惡痛絕,而「苦」與「悶」呈現出大家對十五年薪資凍漲、貧富不均、年輕人一屋難求的無奈與焦慮。在這種社會氛圍之下,似乎人民只能期待一些小確幸,而對於整體的、大結構的經濟翻轉,根本不抱期望。這樣的絕望感,是所有執政者最最需要警惕的。
那麼,在經濟悶了十五年後,台灣還有可能做整體的、大結構的經濟翻轉嗎?當然可能。但是我要向讀者說清楚:台灣經濟翻轉的關鍵,恐怕不在於某些人所鼓吹的「自由化、國際化」,而在於台灣產業政策的調整步伐。
談到產業政策,我好像總要花不少時間去釐清觀念,否則老是被一些書沒讀通、又需要吃補腦藥的小鬼糾纏。且讓我分幾點說明之。
一、產業政策不是指政府對產業的保護政策。早年台灣對汽車進口課極重的貨物稅與關稅,使得進口驕車車價超高。官員說,那是為了扶持國內的汽車工業,因為他們還太「幼稚」。事實證明,全世界保護幼稚產業的政策少有成功之例,絕大多數「保護」,其實是國內業者為了自身利益而遊說出來的「圖利」。保護政策將產業視為「媽寶」,通常對產業不會有幫助,只會讓台灣更不開心。
二、產業政策不是要政府幫企業省成本。有不少國家的企業家都試圖遊說政府替他們減免租稅、找便宜勞工、適用優惠電費、以匯率政策協助壓低出口報價等等。這些手段大概只有在「別的國家並未比照辦理」的前提下,能夠幫企業找到短暫競爭優勢。但是國家的產業政策不能建立在這種「別國笨到不會跟進」的片面假設之上。企業追求低成本天經地義,但是那要靠他們的真本事,而不是靠老大哥政府的護短。更何況,台灣拚成本怎麼拚也拚不過越南、中國內陸。
三、產業政策不能仰賴生產面的「規模經濟」,至少對台灣而言不能如此。有些產業如DRAM、大尺寸面板,需要大量投資,而且其平均成本隨著產量增加而遞減。這方面的競爭幾乎是拚集團作戰、拚政府全面配合(例如上下游強制搭配、產學強制搭配)。韓國、新加坡等都是在這方面都很厲害,但是台灣的民主環境、社會輿情、中小企業型態,使我們在當下根本不適合打這種大規模投入式兵團作戰。
以上所提三點產業政策的負面列舉雖然內容有異,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假設:產業政策似乎是「在給定的技術架構下,政府想要為企業尋找最好的發展」。但是,這種「給定技術架構」的前提,其實是傳統經濟下的概念。唸過經濟學101的人都知道,絕大多數的生產活動,都是適用「報酬遞減」法則的。在報酬遞減的規律下,先行者必定會慢下來、量產者的成本優勢終究會緩下來、原本別人不知道的技術秘密遲早會擴散開來,而長遠而言,一切經濟競爭的勝負,終究決定於經濟體本質的比較利益。因此,市場鸚鵡學派強調,政府產業政策只需要開放市場、自由競爭,便能激發企業潛能,產業會自然出現。除此之外,鸚鵡學派認為沒有掖助拉拔產業之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