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難民,並在印度追隨他們的活佛,西藏人首先必須穿越地球上最險峻的地形。自從達賴喇嘛於一九五九年出亡以來,每年都有成千上萬人徒步,如同普蘭‧多傑穿過尼泊爾西部的高山隘口。不過今天,喜馬拉雅山的小徑到處都是被收買的線民,如果難民從陸路過來,他們必須先到青藏高原南緣的破舊邊境城鎮,而且會遇上滿是泥濘的坑洞和壅塞的交通。
幾十年來,最繁忙的邊城是一個叫做科達里(Kodari)的小鎮。儘管科達里位於友誼橋國際邊界的尼泊爾這一側,但是它更像是一個中國村莊,而不是尼泊爾的城鎮。在塵土飛揚的主要街道上的酒吧,客人喝的是青島啤酒,餐廳供應米飯和四川酸辣麵。店主講普通話,賓館大廳收音機播放的是京戲。從經濟角度來看,中、尼雙向交通是互利的。但是在科達里,「友誼」不僅僅是一座橋梁的名稱,也是一個不形諸筆墨的反移民戰略。
二○○八年,由於一系列抗議活動抓準奧運會時機發動,北京加強對西藏地區的安全措施,沿著中國南部邊境也強化安全措施。中國和尼泊爾之間的陸路成為負擔,大過經濟動脈的意義。北京方面力促加德滿都官員抑止跑到國外尋求新生活的西藏人,於是科達里受到新的審查。這個高海拔的邊境哨所,幾乎在一夜之間成為達賴喇嘛告訴我的「祝福」的焦點。截至二○○九年底,從中國控制的西藏進入尼泊爾這個民主國家的西藏難民,人數已從幾年前的三千五百人高點下降至只有八百三十八人。
二○一○年二月,媒體頻傳在這個全世界最險峻的邊界,西藏尋求庇護人士頻繁遭到逮捕,甚至遭到射擊之後,我慫恿內人茱迪塔(Judita)和我一起去度假兼工作。我想要親眼目睹凍結移民入境的情況,稍為了解西藏天堂淪失的近況。在加德滿都逛了幾天尼泊爾寺院和粉刷過的佛教舍利塔之後,我們雇了一位司機帶我們開車三個小時,向北走到鄰近西藏邊境的一個峽谷的生態探險營地。尼泊爾的河流水勢湍急、形如犬齒的山峰交錯,是喜愛冒險活動人士的天堂。窩在邊境度假村(Borderlands Resort)帆布帳篷和茅草餐廳裡的大部分客人要往南走,去玩高空彈跳和水上泛舟。我們則朝另一個方向前進,向北挺進十英里。
茱迪塔和我在近午時候抵達科達里。我們上坡走過綠色窗戶的商店,只見猴群在屋頂上跳來跳去。其中一隻頗有威脅,朝我們的方向扔石頭。當天的第一批貨車隊正等著開車向北駛入聶拉木、定日和日喀則,以及尼泊爾和拉薩之間的其他藏族城鎮的市場。東邊是德拉姆(Dram,中國人稱之為樟木鎮),跨過形成自然邊界的急流,陽光從中國海關大樓的窗戶折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