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中國近代史,從民族情感而言固然是一部悲情史,但這種悲情的來源,應該首先是俄國、其次是日本,輪不到美國。相比於所有其他列強,美國對中國不僅在國家關係上最親善、從國家利益上對中國援手最多、幫助最大,文化上、價值觀上也走得最近、交流與融合最多。這註定了中美兩大國不僅在國家關係上,而且在文化上、價值觀上也深具親善的基礎。這種親善本來應該一直綿延不絕,一度的中斷僅僅因為二戰後國際格局的劇變,僅僅被外力所中斷,而不是主要由於中華文明自身的原因。即,二戰後中美走向對立包括文化和價值觀上走向對立,主要是政治和意識形態導致的,不能主要歸為中華文明的原罪。事實上,其間的中華文明已淪為被暴力綁架的人質,遭遇各種慘無人道的碾壓、摧殘,本身就是受害者。中美對立尤其文化和意識形態的對立,不主要歸咎於占主導地位的政治和意識形態,反而主要歸咎於被綁架的人質,主要歸咎于受害者,這有任何客觀、公道可言麼?
不必諱言,我是親美的、親西方的,這是我從來沒有改變過的立場,以後也不會。但同時,我也深愛自己的祖國,對自己國家的歷史和文化,更多溫情的理解,完全不能接受因為政治和意識形態而遷怒于自己的祖國、遷怒於自己國家的歷史和文化,進而,為了證明美國文化、西方文明之為天使,而必須把中華文明塑造成撒旦,人為地製造中美在文明上的對立與仇恨。撒旦在今天是有的,但決不是中華文明,而應該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認為中華文明是敵人、是撒旦甚至「最邪惡」(余杰語),請問置極端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於何地?難道不是為極端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洗地麼?
在對自己國家的歷史和文化抱有溫情的理解的同時,我從不否認中華文明自身的痼疾。正因為這種痼疾,所以我才堅決地主張中華文明的現代性轉化,堅決主張以美為師的現代性轉化。這種轉化之所以難,歷史和現實的原因都主要在於政治和意識形態。政治和意識形態障礙一經消除,這種轉化就會馬上走上快車道。這已經為曾經同為儒教文明的戰後日本、韓國和臺灣所印證。在政治和意識形態上,他們無疑主要是西方的尤其美國的,但在文化上,他們仍然主要是自己的、傳統的。但不是一成不變的自己或傳統,而是融入了現代性元素的已經反覆運算的自己或傳統。日本、韓國和臺灣的今天,為什麼不能是中華文明的明天?
為什麼中華文明邪惡說可惡?因為它完全否認了中華文明與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最大分別,即它在千年歷史上充分呈現的、以及在今天日本韓國和臺灣所充分呈現的開放性、包容性及自我更新的能力。中華文明決非單一基因,而是經過千年歷史融匯貫通了多時空多民族的多元文化的結晶。這跟毫無開放性和包容性可言的伊斯蘭原教旨主義不可同日而語,怎麼可以斷言不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而是中華文明最邪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