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歐在地圖上根本不具真實性。(提摩太.賈頓.艾許直覺到這一點,把自己的文章題目訂為:〈中歐存在嗎?〉)於是乎,地理決定論者出現了,相較於以撒.柏林的溫柔言詞,他們是那麼的嚴厲、陰沉:尤其是愛德華時代代表人物哈福德.麥金德爵士(Sir Halford J. Mackinder)和他的信徒詹姆斯.費爾格瑞佛(James Fairgrieve),在他們看來,中歐的概念有「致命的地理瑕疵」。
麥金德和費爾格瑞佛告訴我們,中歐屬於「擠壓地區」(crush zone),橫跨在注重「海洋利益」的海洋歐洲和「著眼大陸觀點的歐亞心臟地帶」兩者之間。總之,從戰略上來說,在麥金德和費爾格瑞佛的眼裡,中歐根本「沒有空間」。這兩人的著作表示,歌頌中歐(這是自由派知識分子合理的耽溺)代表地緣政治的暫停休息──或至少是希望暫停。可是,柏林圍牆拆除並沒有──也不能──終止地緣政治,只是把它帶進新階段。你不能光抱著希望就使地球上不再發生國家和帝國的鬥爭。
我稍後將以相當大的篇幅來討論麥金德的作品,尤其是他的「心臟地帶」(Heartland)論述。現在先說,一百多年前的解釋就相當堅實,經證明其和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及冷戰的動態相當有關。把它們用最嚴苛的邏輯剖析,兩次世界大戰無非就是德國是否將主宰在它東方的歐亞心臟地帶的戰爭,而冷戰專注在蘇聯獨霸東歐──即麥金德所謂心臟地帶的西端。蘇聯掌控的東歐底下有東德,歷來多是普魯士傾向,傳統上有往東拓展領土的心態,換句話說,偏向心臟地帶;而北約組織的海洋同盟下含西德,歷來信奉天主教,側重工商業,傾向於北海和大西洋。冷戰時期著名的美國地理學家索爾.柯恩(Saul B. Cohen)主張,「分隔東、西德的邊區……是歷史上最古老的邊區」,從中古時期就是法蘭克人和斯拉夫人部落的邊區。換句話說,東、西德之間的邊界很少人工部分。
根據柯恩的說法,西德「充分反映海洋歐洲」,而東德屬於「大陸型陸權範圍」。柯恩支持德國分治,是「地緣政治穩定、戰略上有必要」的安排,它可以穩定海洋歐洲和心臟地帶歐洲之間經年不斷的戰爭。麥金德也在一九一九年有先見之明地寫道:「穿越德國這條線……就是我們在其他地方拿來把心臟地帶和海岸地帶從戰略上加以區隔的那一條線。」因此,劃分柏林是人為的,可是劃分德國就未必是了。
柯恩認為中歐「只是地理上的表達,沒有地緣政治的內涵」。根據這個邏輯,德國的再統一不會導致中歐的復活,反而會重啟爭奪歐洲之戰,推論起來,就是爭奪歐亞的心臟地帶:換句話說,在什麼情況下德國會轉向東方、轉向俄羅斯,對波蘭、匈牙利及其他前衛星國家產生重大影響?或是轉向西方、轉向英國和美國,在海洋範圍勝利呢?由於後冷戰仍處於初期階段,我們還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