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前總統李登輝辭世的消息,不免想起兩位「蔣總統」過世當時的社會氛圍,那幾乎是一整個世代的集體記憶,譬如老蔣過世當晚風雨交加,也就有了偉人過世天地同悲的神蹟傳說。
那時我還是小學生,每班教室前方都有一片花圃,正在舉辦美化競賽,好不容易悉心照顧的玫瑰終於盛開,覺得穩操勝算,卻因為蔣總統突然過世,開的又是紅色玫瑰,立刻被校方下令摘除,畢竟國喪期間,紅玫瑰過於刺眼。但種出白色與黃色菊花的班級也開心不起來,老師把花摘走,做成黃白兩色花圈,朝會升旗時,校長拿著小花圈對著蔣公遺像三鞠躬,全校默哀三分鐘,學生都在制服縫上一塊黑紗。
還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黑白電視,綜藝節目變成緬懷領袖的黑白紀錄片,電影院似乎也歇業一段時間,總之娛樂產業休眠了很久。成長過程有這樣的經驗,應該很難忘。
之後還有兩種版本的《蔣公紀念歌》,遺囑似乎也列為學校教材,當時的小學生對於遺囑開頭的「自余束髮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這些艱澀文字都能琅琅上口,我還記得隔壁班男生一邊用手刀決鬥,一邊比賽誰可以把蔣公遺囑從頭背到尾。
小蔣過世時,我已經大學畢業,在麗水街與朋友吃晚餐,看到店家電視機播放晚間新聞才知悉。 新聞畫面當中,不知道哪位政府高層說了台澎金馬國軍兄弟會堅守崗位,同桌一位恰好從金門部隊放假回台的學長,表情有點尷尬。不管是老蔣或小蔣過世,多數台灣人最擔心的應該是「共匪會不會打過來」。
老蔣過世時,開放瞻仰遺容的國父紀念館,很多一九四九年跟隨老蔣與國民黨來到台灣的爺爺奶奶們,泣訴蔣總統將他們帶來台灣,為什麼不帶他們回去。然而小蔣過世之前,已經開放兩岸探親,買了機票,帶著台胞證就可以返鄉了。當時或許也沒料到後來國民黨與共產黨發展成一家親,為了堅決反共的老蔣過世而配戴黑紗的學生,長大以後不少人成為在中國發展的台商台幹。
而今一位前總統過世,我們不必像過往一樣停止所有娛樂行為,學生毋須戴著比自家長輩過世還要重的黑紗,也不必跪在路旁迎靈。緬懷者可以自由緬懷,批評者可以自由批評,朝著正常民主國家前進的台灣,已經不一樣了。
*本文原刊新新聞第1745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