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是一場殘暴與恐怖及不合理的大破壞運動。史學家唐德剛先生在一篇論文革的長文結論裡有這樣的幾句話:「對文革、甚至毛政權整體的評價。這是一本大書,一言難盡。我們只可說毛政權最後20年,不但搞得死人數千萬,文物財產被他破壞得無法補償。最糟的還是他把整個中國弄到廉恥喪盡,是非全無,幾乎到了萬劫不復的絕境,三代五代都不易恢復也。我們肯定在中國政治社會文化第二次大轉型中,毛澤東政權,是傳統帝制的迴光返照。但是在2000年帝制傳統裡,也只有漢末的十常侍和明末的魏忠賢的亂政,才差可與毛政權相比吧!」由此可知不僅毛澤東壞事做盡了,而且為禍之深、為害之烈也是前所未見。而錢鍾書卻碰到了。下面是根據楊絳的《從丙午到「流亡」》一書所記他們在文革中所吃的苦頭。楊絳說這僅僅是這場「大革命」裡的一個小小的側面呢!
1966年8月9日,楊絳下班回家,對錢鍾書說:「我今天『揪出來了』,你呢?」他說:「還沒有,快了吧?」果然三天後錢鍾書也被揪出來了。被揪出來後第一件事就要做一頂紙牌高帽子及名牌,以備第二天批鬥時戴上掛上。錢鍾書的罪名是「資產階級學術權威」,楊絳的罪名是「資產階級學者」。在文革時凡是一個人被揪出來後,這個人就像罪犯一樣,就沒有人權,任何人可以侮辱你,可以指使你。有一天錢鍾書無緣無故被剃了一個「十字頭」。所謂「十字頭」,即是頭髮被剃成縱橫兩道,顯出一個十字形。也就是大家叫作「怪頭」。楊絳說,「幸好我向來是他的理髮師」,趕緊把錢鍾書的「怪頭」改剃成為「和尚頭」。聽說錢鍾書一個同夥因為被剃了「怪頭」,飽受折磨。理髮店不但不給他理髮,還給他扣上一個字紙簍,並命令他戴著回家,幸好這種戴字紙簍惡作劇,錢鍾書沒有碰到過。但這種惡作劇立刻有人響應。有一晚,同宿舍的「牛鬼蛇神」在宿舍的大院裡挨鬥,有人用皮帶向被鬥的人身上猛抽。錢鍾書背上還給抹上唾沫、鼻涕和漿糊,且都滲透進衣服裡面,楊絳則被剪去了一束頭髮。鬥完後又令錢鍾書、楊絳等一批挨鬥的人脫去鞋襪,排成一隊,大家彎著腰,依次扶住前面人的背,繞著院子圓形花欄跑圈圈,如果有人跑得慢、不跑或身子直起來就要被鞭子抽打。發號施令的是一個「極左大娘」,執行的是一群十幾歲乳臭未乾的孩子,男的女的都有。楊絳說:「我們在笑駡中不知跑了多少圈。」批鬥完後,那位「極左大娘」還坐在大院偵察,不時發出警告:X門X號誰在燒東西、X門X號誰在撕紙。「誰家煙筒冒煙呢!」夜漸深,她還不睡,卻在大喊「X門X號!這會兒幹嗎還亮著燈?」還時常大聲恫嚇:「你們這種人!當心!把你們一家家掃地出門!大樓我們來住!」可是不久她在前院挨鬥了。「極左大娘」的下場在文革時是一個司空見慣的典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