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專文:許我忘年為氣類─看《我無罪:劉曉波傳》

2017-07-19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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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異議作家、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健康時的模樣,攝於2008年1月(AP)

中國異議作家、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健康時的模樣,攝於2008年1月(AP)

別再等到生命逝去之後 才想起人們曾為此付出的一切

2010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於7月13日晚間因肝癌惡化交離世,享壽61歲。刻正在台灣訪問的旅美異議作家余杰,在2012年出版《我無罪:劉曉波傳》,真實記述劉曉的生命歷程:「為餞行憲法賦予的言論自由之權利,當盡到一個中國公民的社會責任,我的所作所為無罪,即便為此被指控,也無怨言。」透過《我無罪》一書,對這位偉大的人權鬥士,能有更進一步的瞭解。

 

余杰寫劉曉波的傳記,真可以說是天作之合:一方面劉曉波不可能找到比余杰更出色當行的作傳人;另一方面,余杰也不可能找到比劉曉波更能使他全心投入的寫傳對象。關於這一點,後文還會作進一層的解釋,暫止於此。現在讓我對這部傳記作一高度概括性的介紹,以為讀者理解之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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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本書有三個最值得注意的特色:

第一,本書並非孤立地呈現劉曉波個人的生活和思想,而是將它置於整個歷史變動的大脈絡之中。正因為如此,他的精神成長和發展才段落分明地展示了出來。從十一歲到二十一歲(一九六六至一九七六年)是他在精神上啟蒙和奠基的階段,但恰好處於「文革」時期。「文革」雖是中國人的普遍災難,卻意外成為劉曉波的一種福祉,使他在一段時間之內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精神上的束縛。這一點點自由的幼苗不斷在他心靈中茁壯,終於成為今天我們所認識的劉曉波。難怪他後來要說:「我非常感謝『文化大革命』。」

從一九七七到一九八九年則是劉曉波生命史上第二個重要階段。在這一階段中,他一方面完成了中國文學的專業研究,取得了博士學位(一九八八年),另一方面他的自由精神已沛然莫之能禦,自八○年代初開始,便衝出了文學專業的領域,而馳騁在思想和文化這一更廣闊的世界中。但是我們同時也必須記住:這一段時期,由於胡耀邦、趙紫陽兩人主持黨和政,思想、文化界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相對寬鬆的局面。本書在敍事過程中便隱隱約約地將這一獨特的歷史背景透露了出來。例如提到劉曉波在一九八八年應邀赴挪威講學,作者寫道:

那時「反自由化」運動經趙紫陽的抵制逐漸淡化,北師大的「小氣候」相對寬鬆,他得以順利出國講學。

從一九八九年天安門運動到二○一○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則是曉波生命史上的第三階段,本書敍事主要聚焦於此。全書共八章,自第三章以下都是屬於第三階段,因此記錄十分詳盡。在這六章的長篇敍述中,曉波個人在這二十年中的一切遭遇更是和歷史脈絡緊密相連的。所以近二十年來中國的政治、社會動態也隨著曉波的一言一行清晰地呈現了出來。自一九八九年以來,由於東歐和前蘇聯先後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亡黨」的恐懼成為中共一黨專政的主旋律。我們只要稍稍回顧一下中共在過去二十年中怎樣時輕時重地懲罰曉波,這一點便顯露無遺了。無論是短期監禁、在家軟禁、或「勞動教養」,都和他的言行對於政權所構成的威脅一一相應。換句話說,對政權的威脅越大,懲罰也越重。毫無疑問,曉波在二○○八年底所推出的《零八憲章》構成了對「一黨專政」的最大威脅,因為這可以引發初稍後在中東進行得如火如荼的「茉莉花革命」。明乎此,則曉波為什麼在《憲章》發表前夕(二○○八年十二月八日)被祕密拘禁,並在一年之後(二○○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十一年,便完全可以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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