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谷崎潤一郎,最有趣的就是他出讓老婆,成為日本近現代文壇的一個事件,也堪為人類協議離婚的典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谷崎生於一八八六年,東京人,年屆而立,在文學上早已立業,這時和小他十歲的藝妓石川千代子結婚成家。千代子的姐姐初子也當過藝妓,是谷崎的情人。谷崎轉年在隨筆中寫道:跟現在的妻不是因愛戀而結婚。他是色情受虐狂,喜歡壞女人,而千代子低眉順目。多次寫殺妻的主題,就是要表達對現實生活中的千代子的厭惡吧。佐藤春夫曾目睹他用手杖打千代子,對千代子由同情進尺為愛情。谷崎瞞過似乎有一點愚鈍的千代子,誘惑她妹妹聖子。這妹子十六歲,肉體正介於男女之間,而且屬於妖婦類,谷崎的名作《癡人之愛》以她為原型。谷崎打算娶聖子,跟佐藤半開玩笑,出讓千代子。哪曾想聖子不要跟谷崎結婚,她愛上男演員,而把她送上銀幕的卻正是谷崎。若這般雞飛蛋打,留給谷崎的就只有孤獨,於是他反悔,佐藤與之絕交。此事被稱作小田原事件,發生於一九二一年,谷崎居家小田原。雖然不屬於得勢的自然主義流派,但二人也都把此事照實寫出來,谷崎寫的叫《神與人之間》。
一九二三年谷崎在行駛箱根山間的巴士上遭遇關東大地震,他本來愛搬來搬去,就此舉家遷移關西。寫作也多變,在仍然聞得到王朝文化氣息的關西之地轉而向歷史取材,文體又變得古色古香。文藝評論家小谷野敦說:「他國怎樣不知道,但是在日本,不限於私小說作家,素材盡了就開始寫歷史小說的作家有好多。三田誠廣是這樣,連谷崎中年以後也寫了取材於歷史的《盲目物語》《少將滋幹之母》等,因為實際人生完全不起波瀾以供寫小說。」他出版過《谷崎潤一郎傳》,卻好像忽略了谷崎寫歷史題材那些年結婚離婚,人生真所謂波瀾萬丈。
《癡人之愛》(一九二六年)是谷崎文學前期集大成,而《吉野葛》(一九三一年)是谷崎文學的「第二出發點」,此後接連推出了《盲目物語》、《武州公秘話》、《春琴抄》、《聞書抄》等古典主義名作,構成他文學生涯最豐饒的一個時期,一九三七年至三九年專心把《源氏物語》譯成現代日語,則是他回歸古典的極致。
關於歷史小說,谷崎的看法是:在日本,文學與歷史的關係自古極密切,但現在大部分寫現代,把寫歷史趕到了所謂大眾文學的範疇。「我並非主張把寫歷史作為文學的正統,但作家、評論家都全然不注意,只描寫日常身邊瑣事、就此議論紛紛的文壇實在是限界狹小,一條腿走路。當然要正視現代的文學,而再現過去的文學也絕不可忽視。」
《盲目物語》、《武州公秘話》、《聞書抄》等都是以戰國時代為素材,為什麼看中這個時代呢?《亂菊物語》的導言寫道:「作者著眼於這個時代不是為發掘世上不顯露的史實或人物,而是因為對於作者來說,有自由空想的餘地。隨心所欲地解釋誰都知道的事情,或者改寫,對古人對今人都覺得可恥,所以在這種拘束比較少的舞臺上放開手腳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