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中,可以看見強烈的「突破同溫層」的企圖。儘管光州事件的集體歷史詮釋,在南韓相對有效的「歷史清算」(台灣稱為轉型正義)工程中,已普遍獲得共識,但仍有因黨派與意識形態、而在價值數線上的位置有所不同。
戰後東亞的音樂景觀
是故,身為計程車司機的主角金四福(宋康昊飾)的設定,便是一個保守教育出身、有著相對保守觀念、卻在關鍵時刻克服人性脆弱面展現勇氣的大叔。透過敘述其立場改變的過程,讓歷史更細微的部分備展露出來,也讓更多人能為其所動搖。這樣的設定下,〈獻給你的進行曲〉便太過直線而宏偉了。
事實上,電影中的一些插曲也凸顯這樣的轉移,以及更多「日常性」的運用。電影開頭,金四福在計程車上跟隨哼唱的歌曲,成為詢問度頗高的歌曲。那是一九八〇年代南韓流行天王趙容弼的〈短髮〉,在片商搭配行銷下(重新錄製、製作了一版新曲並拍攝了音樂錄影帶),重新被人聽見。從這首歌曲中,可以聽出濃濃的美式迪斯可編曲,精確地表露戰後南韓的樣貌,那個經濟成長社會中的都市景貌與美軍基地情結等。
而穿梭進入光州,隨即聽到的是市民齊唱著示威歌曲〈基本的人〉,此曲調聽來熟悉,亦是由美國傳來。蘭伯特(Louis Lambert)所創作的〈當強尼邁步返鄉〉(When Johnny Comes Marching),在南北戰爭期間被遍地傳唱,表達出冀望親友從戰場歸來的意念。這個曲調後來成為諸多兒歌,如〈螞蟻一隻隻行進〉(The Ants Go Marching One By One)等,並流傳到南韓,成為光州事件中真正被演唱的抗爭歌曲之一。
剛剛成熟不久的我們
而在片中,我們除在抗爭學生的車上能看到南韓國旗,也能聽到南韓國歌《愛國歌》:「直到東海水枯/白頭山石爛/天佑我疆疆土……」而這段歌詞在一九三七年之前,使用的都還是蘇格蘭民歌、亦是西方世界驪歌〈友誼長久〉(Auld Lang Syne)的曲調。
透過這些插曲(而非〈獻給你的進行曲〉)及敘事的視角,本片細膩地遠離所謂意識形態先行的陷阱(也可以說放棄了紅利),呈現了東亞後進民主國家中,那種歌舞昇平下的躁動,以及局外人闖入歷史現場所引發的人性辯證,也看見南韓在內容產業與歷史清算的成熟。
*作者為音樂創作者,現居台北,於泰順街創辦「公共冊所」二手書店。本文原刋《新新聞》1593期,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