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卻不能和他們談政治。雖然九十年代初來瑞典的越南人大都是經過甄別的「政治難民」,但實際上,他們大都是來自北越的普通漁民和農夫,對政治沒多大興趣。據他們告訴我,在香港甄別時,他們會對移民官講受越共迫害的故事。誰的故事說得好,就被批准轉送第三國。而那些因水準低講不好故事的,就給遣送回越南了。
這與美國的情況有點不同。七十年代去美國的越南難民,不少是富有的社會中上層精英。他們以前效忠于南越政府,是「美帝」的盟友,因為恐懼越共到來而倉惶出逃。由於他們的教育程度高,懂英文,在美國生存不難。
美國的南越難民大都持堅定的「反共」立場。在他們集中居住的「小西貢」,到處飄揚著南越政權的國旗。有一次,西敏寺市一家銀像製品店掛起了一面越共旗幟和胡志明畫像,結果導致了大規模持久的政治抗議。
而我在瑞典遇到的來自北越底層的難民,大都對美國有反感,他們忘不了美國空軍對北越的大規模轟炸。記得那時我看美國越戰電影《野戰排》(台譯:前進高棉/Platoon),問他們電影描繪的內容是否真實,他們連連搖頭說「不」。
有意思的是,我既不能和北越難民談美國,也不能和他們談中國。據說北越在歷史上曾是中國的藩屬國,越南文化受中國文化的影響較多,尤其是飲食文化。在我們小城,不止一個越南人打著「中國餐館」的招牌開餐館,其菜肴確實有中國味道。
舌頭尖上的口味相似,能夠吃在一起,還能用各自的母語同唱「越南中國山連山水連水」,卻不能說越南人喜歡中國。據說越南歷史上的民族英雄大都是「抗華英雄」。1979年中國「對越自衛反擊戰」期間,我在國內曾以文教人身份去慰問烈士家屬,知道中國士兵犧牲慘重。現在越南人對我一口咬定,說那場戰爭是「中國侵略越南」,令我啞然。
從事藍領工作,保持家鄉傳統
在瑞典這樣的中立國家,個人政治立場如何,「親共」還是「反共」,都無關緊要,所以這裡的南北越難民不會因政見而衝突。當年,瑞典左派社民党政府曾公開反對美國介入越戰。1968年2月,在斯德哥爾摩反戰遊行隊伍裡,瑞典教育大臣帕爾梅(後任首相)居然與越共駐莫斯科大使肩並肩行進。這令美國總統尼克森大為震怒。
不管美國人是否生氣,喜歡在國際紛爭中扮演和事佬角色的瑞典,在調解無效後,大聲呼喚在越南作戰的美國大兵放下屠刀。當時有一兩千名美國逃兵在聽到呼喚後,逃出血腥戰場,到瑞典定居下來。
至於很多申請政治庇護的北越人其實是「經濟難民」,這一點瑞典人心知肚明。但他們認為,那場戰爭過於慘烈,人民的苦難太過深重,只要能跑出來的難民,不管怎樣瑞典都應該善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