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宏專文:山裡的空氣,是一段又一段憂鬱的故事

2021-02-1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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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流斗霸(左岸文化提供)

拉流斗霸(左岸文化提供)

台北近郊的淺山,總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混雜感,樹、雜草與淡淡的檳榔花香裡,混雜著好年冬、巴拉刈與有機磷農藥的味道。三峽橫溪一帶的淺山就給人這種感覺。這裡既屬於城市,又屬於自然。北一一○道路上交錯著農用發財車與時髦的重機,山區的產業道路像蜘蛛網一般,通往廢棄的礦坑、墳場、檳榔園與工寮。與世無爭的聚落旁,總會有一片碧螺春茶園。那是過去的三井合名會社的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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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加上淺山昔日的原漢鬥爭,血與淚,那麼淺山的空氣,簡直可以讓人聞出一股鹹味了。

事實上,三峽橫溪谷地一直到過分水崙以東的新店安坑通谷,自清領時期就是典型的漢番交界帶;南邊的山野,長期以來存在著一條隱匿、點狀而幾經更迭的隘勇線。因此,這一帶的地名依然殘留著不少屬於交界地帶的記憶。例如,溪北地區的望族林家,過去稱為「竹圍內的林厝」,第五代林德旺在日殖時期還曾因為擔任過隘勇而獲得勳章。但是,「歷史」總是優勝一方的書寫。橫溪以南的山野,也曾經是泰雅族大豹社的社域。這是一支被認為已經「滅亡」的泰雅族。1915年的日本《番族習慣調查報告》裡這樣記載著:「又在三角湧支流之地域曾構成mng’ciq(大豹蕃)一群,但是已絕滅。」

大豹社在這個區域的生命活動,從來都是被忽略的,或者被認為是「作亂」,而被歸納在「番(蕃)害」的視野裡。例如,《三峽鎮志》提及,「乾隆初年,泉州人林姓者移住溪南開闢。當時四周山地為『番人』盤踞,時常出擾」。《諸羅縣志》的〈雜記志〉裡記載:「擺接附近,內山野蕃所出沒。」其中的「番人」與「野蕃」,指的應該都是大豹人。

橫溪是昔日大豹社活動的北界。大豹社的生活空間雖然集中在大豹溪與五寮溪流域,然而獵場與種植地的區域卻廣達三峽的大埔、橫溪與新店的平廣坑。而橫溪可以說是大豹社的北限,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橫溪北岸的成福附近,有一個由一位婦女所主持的交易所,據稱大豹人相當敬重這位漢人婦女,並稱她的住處為ngasal yaya(媽媽的家)。因此,活動(或出草)的範圍很少越過成福以北的內坡山-媽祖山-長壽山稜線。

儘管處於交界帶,日殖初期橫溪一帶的大豹人與漢人之間的關係並不差,文獻記載:「又有小暗坑、九鬮等地庄民與大稻埕震和街陳有諒等四名商議,擬陳情標購山林,故與大豹社蕃人締結合約,以致該地方之民蕃關係稍趨」。也因此,當時插角大豹社的領袖瓦旦.燮促(Watan Syat)原本想要在橫溪大寮地一帶,在相當接近漢人生活圈的地點,設立第十四個部落,並開始種植經濟作物大菁,預計將獲取的費用,一部分用來支助在獅子頭山一帶游擊的漢人反抗軍,以鞏固雙方的攻守同盟關係。由於那一帶的山崙造型酷似豹子的尾巴,故當時新的聚落預計稱為Ngungu Kli(豹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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