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強生說他老了,就快要60歲,其實老有老的好處,終於跟他的老靈魂裡外合一,過去覺得無奈抑或憤怒的事,如今看來倒覺得傻得有幾分可愛。
1964年出生的他說,最近常覺得他們這一輩人很是尷尬,那個年齡的人多半就像他,1980年代末大學畢業,緊接著就碰上解嚴,「整個家庭教育、社會教育,已經完整塑造了我們,突然間整個世界說,那些都叫威權、都要打倒,但又沒有一套東西可以馬上去學,整個社會亂成一團。」
郭強生說,他們畢業與解嚴之後10年間,很多人就這樣陷入混亂、沉淪下去,「他覺得自己是loser,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變成loser」,當年校園裡曾經閃亮的藝文男女,後來有的被家暴,有的去坐牢,「當下變化太大了,如果你才唸初中、還沒被形塑,那還比較有彈性去面對;如果已經50歲也不用管了,但大學畢業了才要面對,你到底要怎麼樣呢?」
他眼裡看來,尷尬來自於不被了解,「那10年間的掙扎,我發現很少人去寫,現在要回顧要嘛更早,日據、威權時期,或者突然就跳到現在討論台灣是什麼,中間那段精神上的折磨呢?」他說,接下來要更常對年輕人講講那年代的事。
「別管那麼多,就寫吧」 郭強生不甩當權者的牌局
五年級生一路走來,已經看過許多寂寥與喧囂。回到創作這回事,他說如今環境實在對年輕人友善太多,像他當年讀師大附中時還是純男校,同屆1300多人,唸乙組(文史哲)的只有37個,「所以你能想像那時代,我說要選擇文學的壓力、孤獨,你太奇怪了,沒有同類 。」
彼時豈止沒有網路,連文學獎都沒幾個,發表園地只有幾家報紙的副刊。高一時,郭強生投稿登上聯合副刊,學長們第一個反應卻是問:「你是不是認識是誰?」「是不是跟誰很熟?」那年代所謂的門戶觀念,竟然連高中生都堅信不移。
那也是歧見遠比現在嚴峻的時代。郭強生回憶,當年他和侯文詠、張曼娟等人以新銳之姿出書,廣告文宣上作家照片,竟然也被大肆批評,不是正經的文學,是只想賣俊男美女,「那時文壇的當權派就說,所謂才子美女寫都是些風花雪月、輕薄短小的東西,這些當權者們,怎麼容許沒磕過頭的人比他紅?」
後來他赴美唸戲劇碩士,接著又攻讀博士,走跳紐約10年後又發現,以往眾人心中自由美好的美國夢,也不過如此。
當時郭強生寫了一本英文小說,出版社總編輯見面後卻說,台灣留學生的題材不行,能不能寫點中國的事情?當時西方正吹起是中國熱,「我就發現走到哪都跟一樣,每個地方永遠都有主流的那一派,所以普立茲(Pulitzer Prize)文學獎會這幾年給非洲作家,這幾年給亞裔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