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台獨黨綱這個「民進黨神主牌」有內外多重面向意義。一方面,固然有像邱義仁、林濁水等人視之為不可遺棄的神主牌、要去去推動的理想,但另一方面它也是綠色政治菁英想操作的議題──陳水扁就是操作這個議題的能手。
從中研院、政大選研中心的長期民調趨勢清楚呈現,在國族認同上,台灣認同持續往上而中國認同走下坡,尤其是在年輕族群特別明顯。在這種趨勢下,綠色政治菁英當然不會放棄「神主牌」,而蔡英文政權也得利於這個神主牌。這是個兩面刃,一方面在面臨北京壓力時,藉神主牌可以很容易整合、動員抗中的民意能量;另一方面,像林濁水諷刺陳水扁的「他從廢台獨轉到台獨衝衝衝,衝得美國火冒三丈」,政治菁英未來也不會停止這類政治操作,而這種為政治利益而在台灣主權上冒進的作法也為台灣帶來風險。
若想當雞,你的群眾在哪裡?
至於綠營路線問題源於一九八○年代初黨外年輕黨工(邱義仁等人為代表)批判黨外重要領導人康寧祥在立法院審查時放水(所謂「康放水」),以及挑起「雞兔同籠」問題。「雞兔」是大家都熟知的數學題,在這裡是指:黨外運動者包括為理想奮鬥的「雞」和只重現實利益的「兔」,雞兔該同籠、牛驥要同皁嗎?
批判康寧祥與雞兔問題,一方面固然有政治團體內世代之間權力鬥爭的成分在內,但更重要是抗爭路線的選擇。當年《新潮流》大將、黨外年輕黨工吳乃德說:「雞就是那些其政治行動的目標在改革或反抗整個體制,改變或反抗基本政治(或經濟)結構的黨外……所謂兔,就是那些雖然不屬於國民黨權力系統的一份子,可是其政治行動並不以改變或反抗政治基本結構為目標。」當時年輕的台北市議員陳水扁就被視為「雞」,而另一個經營情色三溫暖的台北市議員林文郎就被批為「兔」。
如果不甘於只當那些習於傳統選民服務、卻無能挑戰黨國統治基礎的「兔」,那麼黨外要從哪裡發掘支持者、要如何去結合社會上其他新興力量?到底進步的黨外群眾在哪裡?
1980年代初期正是台灣經快速發展、社經結構劇烈轉型而且矛盾層出不窮之際,新潮流等黨外運動團體在勞工、環保、農民、校園各個矛盾強烈的領域發現衝突的動能,反對運動者為了開闢新戰場,積極介入社會運動。政治社會學者吳介民曾指出:「反對運動者嘗試將間歇而零碎的社會抗議集體行動,轉化為具有持續性和批判性的政治力量。」他引用19世紀戰爭理論家克勞塞維茲(Carl von Clausewitz)的話:「政治是目標,戰爭只是達成該目標的手段,而且手段絕對不能孤立於目標的思考之外。」若把「戰爭」換成「社會運動」,亦即一切社運就是為政治服務。
1992年立法院全面改選,當時民進黨主席許進良提出「選舉總路線」,要將民進黨由「運動政黨」轉向「專業選舉政黨」。逐漸地,社運愈來愈為政治服務。國民黨還執政時,公民團體與民進黨還有國民黨這個共同的「主要敵人」,政社雙方矛盾還可以擺一旁;當民進黨執政後,公民社會與政治社會的矛盾不能簡單地用「藍綠」來解釋。這種矛盾的激化表現在蔡英文政府第一任面臨公投大挫敗,而今年蔡政府還要面臨另一波公投挑戰。
內部社會攺革與外部中國壓力交纖
民進黨「頭號軍師」邱義仁點出從黨外到民進黨這半世紀來面臨兩個大問題:中國與台灣問題,政治與社會問題。如今,內在社會改革、外部壓力與國際地位問題更交錯在一起,對民進黨政權形成更大的挑戰──半個世紀前,這兩個問題都是黨外抨擊國民黨的利器,甚至是提款機,如今卻成了民進黨政權必須嚴正對待的考驗,也是蔡英文政權得防範的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