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在籌備另一個製作《台北哥本哈根》時,我們四處尋找著作家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小美人魚(Den lille havfrue)故事的足跡,逢人就問,你人生第一次聽見小美人魚故事在什麼時候?
後來有日,我陪著母親去到醫院檢查她受傷的膝蓋,一老一小,白日晃晃都睡眼惺忪,唯獨隔壁一個阿公和他瘦小卻精力充沛的越南看護,氣定神閒,台灣國語和越式台語交談無礙,引我注意。一時興起,我問了那已經有個小女兒的越南姊姊,是否曾讀過安徒生的童話故事給她女兒當床畔故事。
我女兒最喜歡小美人魚。她說。
一個母親說著越南文版本的小美人魚
一樣的故事講好幾遍,還是講,小美人魚遇到王子,上岸,去到那個神祕國度。我想像著那個故事場景,一個母親說著越南文版本的小美人魚,而她的小女兒知道媽媽快要出發去台灣了,去到那個她沒有真正造訪過,但是可以賺很多錢的地方,同樣充滿了陌生和想像。
越南姊姊來台灣7、8年了,一直沒回去,因為機票好貴,錢難賺。她還記得女兒5歲的樣子,尋常通電話的時刻,話筒另一頭卻已經是上了國中的小女生,開始要進入藍色的青春叛逆期,開始有自己煩惱,然而母親非常陌生,只是遠方一個小小聲音,一條去了遠、上了岸的小美人魚。
過了幾年,當我和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的導演鄭嘉音碰面時,我提起了這個故事,就此敲定了《微塵望鄉》的故事走向,也開啟了我半年以上的田調走訪。但越南實在陌生,越南、柬埔寨、寮國傻傻分不清楚,總之都叫東南亞,經過公園時留心了一下那些陌生卻熱烈的看護交談,原來她們就在生活周遭,如此貼近。
新住民姊妹自己組織劇團,試著說自己的故事
窮苦人的故事各有不同,為了更貼近採訪越南移工朋友們,我去了市場裡的越南美甲店,親身體驗一邊聊天一邊被姐姐修指甲的過程。如此一路順藤摸瓜,從菜攤、越南河粉店、商店圈,最後去造訪了台灣重要的NGO組織「南洋姐妹會」,他們長期致力於照顧嫁來台灣的新住民姊妹,甚至有了姊妹們自己組織的劇團,試著說自己的故事。
去到南洋姐妹會,我遇到了嫁來台灣的滿枝,問起她眼中台灣。
滿枝說,捷運裡人好像明星,而且台北好便宜。
一來一往的聊天,幾乎拉開了一整個國際遷徙的移動路線,還有越南社會實況。在外資進入的越南,貧富差距已漸漸拉大,我們想得到的各色名牌都有設店,宛如台北信義區的豪華再現,可是另一頭的越南鄉村種稻務農的收入依舊微薄,出國打工幾乎成了許多人家常態。
尤其,當你看到隔壁出國工作的家庭,已經開始整修房子,蓋了2樓和附有白磁磚的浴室馬桶、蓮蓬頭,即使村裡仍無自來水管,這些暫時只能先放著好看。物價飛漲的越南,幾乎要追上台北的腳步,可是一個大學畢業的學生可能只有6000元月薪,讓人不禁起心動念也踏上海外打工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