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不是人最容易死的季節,春天才是,萬物生長都騙人,春天忽冷忽熱,人的血管不是那麼有彈性,心臟血管收縮來不及舒張,忽然就死了。後來我聽到一種說法,老人是因為失望死的,因為跟大家碰面以後,還要再等一年。
一年,對老人來說太久了。
可我感覺卻是那麼悲傷,歲月留給我更深的迷惘
在這陽光明媚的春天裡,我的眼淚忍不住的流淌
我看同學的爺爺奶奶死的時候,他們不太傷心,我很生氣,為什麼我要怎麼早就遇到這些?聽著伯伯唱,不知道他心裡想些什麼,這時候車上忽然冒出一句:「胎壓檢測完成,安心上路。」
「車都開了這麼遠,現在才檢查胎壓?」
我的心臟有那麼一瞬間,漏了一拍。但油頭老人好像完全沒發現。
「我叫老陳,旁邊是姜公。」
現在才想到自我介紹,他們肯定漏了更多拍。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天空急遽暗了下來,後照鏡掛的除了佛珠,還有寫了名字的兵籍牌,陳秋生、姜福泰,兩個名字像兄弟一樣,緊緊靠在一起。
駛出隧道,過了山區公路,遼闊無際的西部海線還沒到,但視野開闊起來,變成八線道。想超車的一口氣踩下油門,消失在遠方。老陳一心往加油站殺去,連方向燈都不打,停在休息站門口、五層樓高的恐龍造景下方,這樣就不怕忘了停車位置。
我看著這隻大暴龍,與其說是公共藝術,比較像是小孩不要的玩具。下車的人們急匆匆趕去廁所,出來的人倒也不急著回來,這種休息站沒地方睡覺,沒土產好買,更別說兒童遊戲場,難怪大家瞬間失去動力,又要等駕駛恢復體力。只好集合之後,跟著牆面的燈光散漫前進,晃到一旁的蘭花館,但就連展覽館也充滿不上不下的自暴自棄。蘭花館內全是日光燈,像花市一樣擺滿盆栽,只是沒看到標價,大概也賣不出去,原本應該坐在位置上的人不見了,留下許多金魚草和剪刀。
這一條到底的展覽館,到了中間,忽然展示各種蝴蝶標本,同一種蝴蝶有十隻二十隻,但即使是同一種蝴蝶,花紋也有些微不同,沒有投射燈也沒有特殊布置,這些蝴蝶靜靜棲息在樸素的玻璃木盒,感覺就像走進人家堆雜物的鐵皮屋。
「我小時候沒有玩具,就抓這些蟲子來玩,也不知道牠們吃些什麼,要不就是抓些蜻蜓,我父親在牠們的翅膀上塗藥,毒死老鼠。」老陳說。
但不管被做成標本,還是被老鼠吃掉,對這些蝴蝶來說都一樣。如果可以買盆蘭花什麼的,心情大概會好一點,但那個空位還是空著,沒人解答我的疑問,這盆蘭花多少錢,展覽館是誰蓋的,為什麼有這麼不搭的恐龍?雖然我也不是多想知道,但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強。唉,就算是便利商店的咖啡也好,多少算是感謝這個加油站的存在,我問兩個伯伯要不要喝,我請客,但他們兩個都拒絕我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