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漢朝之後,中國社會的上層結構就凝固在由儒家思想所規範好了的「天命傳承」裡面──一個由世襲家族加上菁英官僚所形成的系統,其中後者是來自於一個叫做科舉考試的小小門縫。少數平民的腦子在經過多年的安全制約之後,就可以擠過這道門縫而晋身輔角隊伍。(此外也有透過去勢或者捐錢而得到身分地位的途徑,就不在儒家高尚的論述裡面了)。
對於比較不具「上進心」的多數底層老百姓應該是什麼樣,儒家的經典並沒有太多著墨,許多學者主張這部分是由法家和道家填補了空缺。
法家認為,人民的「智」會產生「以文亂法」、「處士橫議」等種種害處而應該予以禁絕,而道家的最高政治境界則是永不出錯的聖人和嬰兒般純真的人民(「絕聖棄知,民利百倍」、「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這就符合了學者余英時所提出的界定:儒家是「主智」的,講的是上層階級,而道法二家的「反智」,則適用於下層階級。
在科學和傳播不發達的古代,上面這種惰性、穩定的金字塔形社會結構可以說是自然形成的合理安排。然而,這樣的社會在歷經了近200年外來思想的衝擊、戰爭的洗禮、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運動和經濟變革之下,己經變成了什麼樣呢?
《巨嬰國》:洞悉人性的觀察
在2016年,中國一位心理咨詢師兼暢銷作家武志紅出版了一本書叫做《巨嬰國》,內容探討中國人的深層心理現象。這本書在大陸很快就賣到一個洛陽紙貴,我感覺到它的內容應該會觸痛當局某一根敏感神經,所以趕緊請大陸朋友幫忙搞來一本,果然沒多久就被禁了。顯然地,這本書所揭露的人性真實面和當局所大力宣揚的一種光明進取的民族印象,是格格不入的。
細讀之下,這本書並不算是嚴謹的學術著作,其結構頗為鬆散,內容也不無冗蕪之憾。然而它所帶來的訊息卻有著重磅的力量,可以說對傳統的反智思想作出了創造性的詮釋──作者直接了當的斷言「我們集體停留在嬰兒期」、「中國人的感情模式都是在找媽」。有網路評論者寫到這本書時,說:
「武志紅厲害,看到躲在我們成人軀殼下的嬰兒。在武志紅看來,我們對權力、名聲、成就與物質等的高漲需求常常是一種防禦,背後的聲音是:抱抱我,看著我。這是非常深刻的觀察與洞見。」
巨嬰症患者最顯著的特徵就是一切皆以自我為中心,仼何的挫敗必定是肇因於外在的敵對力量,以便在內心維持著「我不會錯/我能夠掌控一切」的邏輯一致性。書中羅列了極多案例,包括作者在前言裡舉出的典型例子:一位在街上摔暈的老翁在醫院裡醒過來,在第一時間就抓住送他去醫院的人,說:「小伙子,你為什麼要撞我?」在台灣,我們偶而會看到「掌摑護士」一類的新聞事件,也可以歸入這個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