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漫畫書冊一本接著一本,時常不分晝夜的看。在著迷於畫工、取鏡、筆觸粗細,懂得其中的技藝組分之前,這些同性情感典範先被文學所撐持,早早在我的閱讀私有史裡留下深淺痕跡。
文本裡的符號組構,讓一份身體長出一個新的房間。是一個房間與一個人的結合。是小說寫作者目睹年少友人在時代的末端,跳著炫目的知識之舞宛如孔雀。是符號的一再轉遞。是宛若鱷魚般擅於暗戀的呼拉圈;是日落到日昇前產卵的海生閃光蟲;墓碑印刻上「逐色之徒」四字的荒人;也是從今而後每一個「他者都是我」的天河撩亂,是從他到我的位移導體。
將這些他人手記攤成索引地圖,也索引出我讀書的年代。當然有更早最早的溯源,簡直可以拖載著一整個文學世界體驗迴返:是以為自己很快將會同樣早衰的曇花一族。那告別的年代。
雙手拆分平整的免洗筷許願:你如何可能轉向我、看見我、聽見那些音波?此類愛戀前史的一路踉蹌,恍惚暗光吧。
記憶迴返的盤子上,人被刀俎切成一塊捧出,有時食人,有時食我。行路難,而誰都想永保安康。
屢次失去,便屢次想去追討其中的意義—我最感到粉身之事,就有了最慢的凌遲。
先拼湊出那些原初的痛楚場景,後來就學會了怎麼在不同地理空間裡搭景;怎麼用文學語言刨刮廢棄的植被。
有天我突然意識到:當我傾向在一份故事裡執著於一個人想要袒護,那些相愛的故事便不會以一個人的受傷而告終。我也會因此受傷害吧。現實與虛構此後不在不同時間,而是同時作用。
然後便是,把各種面具與臉孔端上盤子來。把自己的身體空下來。我需要個體的差異抵抗世界的同一,極厭倦那種窸窣著對誰下判語的詮釋方式,將指點指進他人肉裡。但我所有的敘事不過為了完成某種私有體驗,不是別人,只能自己。
作為女性的欲望是我自己創造的,與他人無關。我的這一生同樣想要,如某BL漫畫台詞,想要:「有愛的性招待」。
在碰觸與不能碰觸間何以輕言愛?最終到底誰願意納入誰的裡面?而同是一條通道,膨脹充滿疼痛,也有不容易準備的那一種;也有一切就歸於失敗的結局。偶爾不到連載的番外篇一切皆是半完成,不會知道世界的甩繩遊戲誰跳不過就被絆倒。
那些艱難不被輕易否定,故事於焉展開。集體約定的詞彙用語放進文學裡特殊加工,用不斷的括弧去收容各種人情形狀。括弧裡標誌的並非一處必須受限而為其永生緘默之地;不為記錄一段情感的攻克範圍,也不為絕對的方正與清潔。無限的歪向,萬物皆可萌,倘若萌點能跟上其技藝。
我萌愛上的更是那些清清楚楚的自由。有自由才有真實;有那些人在蒙受他人侵害時,還可能的體恤與可以的柔軟。有時需要感受善良的堪用是因為我已經淚流滿面,脆弱到幾乎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