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書時,她喜歡一個人上下學,不愛同學作陪。下雨天,她喜歡一個人騎車騎到很遠很遠,陌生的他方從來不叫她感到退卻,她害怕的是不能自己作主的囉哩叭嗦與拖泥帶水。
二十二歲那年,她才大學畢業,在建設事務所上班存了一點錢,趕上自助旅行開放的第一班列車,她隻身飛往峇里島。
那時候的峇里島,晚上沒電,四周一片又一片漆黑的稻田綿延不絕。她一個人,躺著看滿天星星,聽著蛙叫蟲鳴,自由自在,不必對誰交代。
整整七天,把自己放逐在一個世外桃源,她一點都不寂寞,她反倒覺得無比快活。
「如果知道下半輩子會住在印尼,人生第一次的自助旅行我一定不會選擇峇里島。」她說:「二十年來我去了幾百次峇里島,真是氣死人!」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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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先生認識了九年,一直到三十一歲才結婚。
他是一個美國人,年輕得志,才三十出頭就在台灣擔任美國上市家具公司的亞洲總經理。剛認識的那幾年,他到處飛,忙著到亞洲不同國家設立公司新據點,她在建築事務所也做得有聲有色,都快十年了,兩人才總算找到結婚的時機。
一開始婚後他們還分居兩地,直到他外派,她辭掉工作隨著他從中國、馬來西亞、印度一路短暫停留,最後才落腳在印尼。
「印尼是一個完全不可思議的國度。」這是她的開場白也可以是她的總結論。
「剛來印尼時我不快樂,突然沒地方跑沒事情做,讓我很惶恐。」她說:「我的鄰居是一個嫁來印尼的台灣女生,她的夢想就是不用出門上班,家事傭人代勞,閒閒沒事她可以整天窩在家裡看電視。我不行,因為我天生是一個勞動的人。」
她在台灣做建築設計,很忙,陀螺般打轉,一天二十四小時根本不夠用。來到印尼,沒公事催著她,沒家務等著她,甚至沒地方可以暢快趴趴走,她突然變成一個沒事做的家庭主婦,她覺得自己成了一個徹底的「無用之人」。
無用之人敏感、沮喪、易怒,有時還會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
賭氣似的,她埋頭做蛋糕做點心,天天做,分送給左鄰右舍。灶下爐前,水裡來火裡去,廚房的活還嫌不夠,她去健身房跑步,天天跑,直到有一天從跑步機上摔下來,撞到頭臉,昏倒送醫,醒來時一張臉腫得像發過頭的肉包子。
「你太太得了心臟腫大症。」印尼的醫生Dr. Lily神情嚴肅警告她先生:「很多運動員就是這樣暴斃的,很危險,她必須要絕對安靜,臥床休養。」
「這下更完蛋!」關在臥室,連傭人也不准進去,她形同遭到軟禁。然而,絕對休息沒讓她絕對好轉,她三番兩次發病被緊急送到醫院,有某些個時刻,她真的以為自己就要從此byebye說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