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十月下旬宣布驅逐10名歐美國家駐土大使，為了他們聯名要求土耳其當局釋放一位人權領袖。之後又說大使們已經收回聲明，所以土耳其就不驅逐他們了。然後我們看見，美國總統拜登在G20峰會場合會面，兩人談及「土耳其要求的F-16戰機軍購案」，和「美國對土耳其擁有俄羅斯S-400飛彈系統的擔憂」。
拜登真正承受不起的，其實是土耳其脫離北約。而這個回合交手的過程則顯示，儘管拜登卯足全力揪合抗中連線，但美國事實上無力要求盟國照他的意思這樣那樣做，只能用利益交換來維持盟國「站在身後但未必出拳」。
拜登拿艾爾多安沒辦法，而艾爾多安居然膽敢強挑包括美德法在內的十個國家，歷史人物中有一面鏡子：宋康王。
宋康王在戰國初期曾囂張一時：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拓地三百餘里，西敗魏，取二城；滅滕，有其地。然而他對內統治暴虐，諸侯間呼之「桀宋」，在人民不堪暴政之餘，齊湣王出兵滅宋。
春秋諸侯最後被七雄攻滅的是四個中等國力諸侯：鄭、魯、中山、宋（宋康王號稱「五千乘」，意思是「僅亞於萬乘之國」），宋國是最後滅亡的一個。而土耳其在當前國際強權美、中、俄、歐盟之外，也算是中等國力，至少在中東地區是霸王級國家，艾爾多安因此可以對拜登嗆聲——反對美國支持庫德族。
在此之前，中東地區敢於公然對美嗆聲的是利比亞強人格達費，雷根稱他「瘋狗」，小布希稱他「流氓政權」，可是美軍轟炸也未能讓他屈服，直到2011年才在內外交相逼（國內武裝革命+北約軍事干預）之下垮台。
艾爾多安跟格達費的遭遇會有怎樣的不同？最主要的一點：美國不再是當年的美國。當年美國對北約可以呼之即來，那叫做「諸侯盟主」。易言之，「春秋遊戲規則」是盟主有能力維持國際秩序，可以懲戒流氓/濟弱扶傾。如今美國無力維持國際秩序，對艾爾多安這種「流氓」還得好言安撫，規則將成「戰國遊戲規則」，也就是「遠交近攻」——國界不相鄰就不會開戰。
春秋後期的吳王夫差就是因為沒體會局勢變了/遊戲規則變了，終至身死國滅：
齊國執政大夫陳恆子想要攻打魯國，孔子當時代理宰相，派子貢出任務搞穿梭外交，成功的遊說吳王夫差伐齊，解除了魯國的危機。
故事說來話長，跟本文有關的是伍子胥勸諫夫差的一段話：「齊國好比無法下種的磐石之田，距離吳國本土太遠，打贏了也無法長期占領，所以毫無利益。」伍子胥的道理很簡單易懂，可是夫差想的是北上爭盟，也就是要當諸侯盟主，所以完全聽不進去。而歷史後來證明，進入戰國之後，遠距討伐行動就不再出現，六國合縱/諸侯聯軍都不成功，執行遠交近攻戰略最徹底的秦國終於一統天下。
如此的國際遊戲規則改變，台灣當然要小心近在咫尺的強鄰。然而，低姿態求和固然不是上策，寄望遠方的「大哥」更不切實際，但最愚蠢的，則莫過於言詞挑釁卻毫無戒備。
＊作者為專欄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