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八年的嚴冬,芒克、北島、馬德升、陸煥興和黃銳等人聯手催生了《今天》文學雜誌。作為中國第一份「民刊」(民間刊物),《今天》文學雜誌承擔了時代的盼望,也承受了許多額外的負擔。在最壓抑閉鎖的年代,他們依然保有最自由的靈魂。一九八○年,《今天》被當局勒令停刊。然而這一群獻身文學的信徒,仍舊埋首不懈,創造了一個文學盛放的世代。芒克話說從頭告訴你,關於靈魂的故事──
北島在他寫的一本書裡有篇文章提到過老毛去世這一天的事,那天他正好來我家裡,他說嚴力當時也在我家。他還說道我媽臨去醫院上班時對我們說今天會有重大新聞,讓我們注意收聽廣播。果然這新聞太重大了,讓人聽到後感覺頭皮發麻。一個億萬人高呼著萬歲的人,一個讓人不相信他會死的人,不,應該說是神,他怎麼也會不再活著了呢?
我們三個人先是面無表情地相互對視,接著鬼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居然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們真的笑了,也不知為什麼會笑?這或許是當人猛地得知一件令人震驚又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都會不自覺地笑?都會自然或者不自然的笑?也不是這樣吧,就在這一時間整個中國大陸都沉浸在悲痛中,到處都是淚水,四面八方都是哭聲。不管是真的悲痛還是被一下子給嚇著了,反正人們的表情就是淚流滿面。當然也有不由自主笑的,比如我們,就當我們的笑也是哭吧,哭也是笑,笑也是哭。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我忽然特別想喝酒,我從家裡找出一瓶紅星二鍋頭,倒滿三杯,我們三個人每人一杯默默地喝著,我們無話,不知說什麼,我們的心情很是複雜。就算是我們送毛主席他老人家一路走好吧!但有一點我們雖然不說心裡也都明白,那就是另一個時代將要來臨了。在毛澤東去世不久,又一件大事發生了,以他老婆江青為首的「四人幫」被逮捕啦!真是沒了毛的時代變化快。
這一年臨近年末的時候,我父親被下放到幹校七年後終於回到了北京的家中。他的歸來雖使家人高興,可卻讓我產生了不再想住在家裡的念頭。一是我都二十六歲了還沒有工作,整天讓他看著心煩。二是我父親是個老知識分子,他規矩多,脾氣又大,還容不得你跟他說理。再加上我也被遺傳的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所以免不了我一頂嘴我父親就生氣發火,這就難為了我媽。在我小時候的記憶裡,我從沒見過我媽和我爸紅過臉,這下可好,我媽為了我都跟我爸吵上架啦!
幸好這時候大院兒裡來招工的了,主要是來招這些從農村插隊回到北京的待業青年。我都沒考慮就報了名,很快便有一位招工的頭頭來家訪。這人有四十多歲,是北京造紙一廠的一位工會領導,他介紹了半天他們廠裡的情況,我都沒心思聽,我只問你們廠裡有住的宿舍沒有?看來他對我還挺感興趣,便答應我說,這次廠裡招工三百多人,只有四個國家正式工人的名額,其他全是合同工。如果我願意去,就給我一個正式名額。另外廠裡有職工宿舍,你家離工廠比較遠,可以幫我解決。我見他答應的挺痛快就同意去了,幾天之後我便進了東直門外的北京造紙一廠當上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