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世紀末至十六世紀初,世界歷史出現了大變局,歷史學家稱為地理大發現時代,或大航海時代。歐洲的航海家發現了繞過非洲好望角,通往印度和中國的新航路;越過大西洋,發現了美洲新大陸。這些發現,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始,西方歷史學家把它作為中世紀與近代劃分的里程碑。這一轉折,最值得注意的是「全球化」初露端倪。從此,人類的活動不再侷限於某一個洲,而是全球各大洲;人類的視野不再是半個地球,而是整個地球。中國當然不可能置身事外。
以利瑪竇為代表的耶穌會士的傳教活動,以及隨之而來的西方科學文化的傳播,向長期封閉的中華帝國吹進了一股清新空氣,讓人們接觸到了前所未聞的新思想、新事物,一些敏感的先進知識人把耶穌會士看作自己的朋友和老師,如飢似渴地向他們學習,從他們那裡汲取新的精神營養,從而改變了世界觀和價值觀。這種變化對於中國社會的影響,無論如何評價都不嫌過分。
第一個結識利瑪竇的名士瞿汝夔
瞿汝夔,號太素,蘇州府常熟縣人,出身於高級官僚家庭。其父瞿景淳,字師道,八歲能屬文,久困諸生,教授里中自給。嘉靖二十三年(一五四四)會試第一,殿試第二,授編修,典制誥,清介自持,官至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瞿景淳有四子:汝稷、汝夔、汝益、汝說,但明人文集與地方志都沒有瞿汝夔的記載。原因在於,汝夔與長嫂─汝稷之妻通姦,遭家族除名,後人避而不談。《常熟昭文合志》的瞿景淳傳,載其子三人:汝稷、汝益、汝說,不見汝夔,原因就在於此。黃一農考證,「通姦」一事,瞿汝稷的《瞿冏卿集》卷首所收錢謙益寫的〈瞿元立傳〉,略有提及:「公仲弟夔與婦徐(氏)以奸聞,公叱婦徐,去之。」汝夔之侄兒瞿式耜為老師錢謙益刊印《牧齋初學集》,刪去了〈瞿元立傳〉中「公仲弟夔與婦徐以奸聞」一句,改成:「徐有通問之奸,公叱去之。」
因為這樣的關係,見諸文獻的瞿汝夔資料很少。由於被家族除名,他沒有走傳統的科舉道路,四處漂泊。他來到廣東,同耶穌會士交往,與利瑪竇成為莫逆之交。他為利瑪竇《交友論》寫的序言說:「萬曆己丑,不佞南遊羅孚,因訪司馬節齋劉公,與利公遇於端州,目擊之頃,已灑然異之矣。及司馬公徙公於韶,予適過曹溪,又與公遇。於是從公講象數之學,凡兩年而別。」很清楚地回顧他初遇利瑪竇時,向他求教歐洲科學的情境。利瑪竇對此有詳細的記載,他的回憶錄有一章,標題就是「瞿太素」。
他寫道:「瞿太素是我們將有機會常常提到的人,他是一個被稱為尚書的第二級高官的兒子,蘇州人,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如果繼續學習的話,他肯定會得到最高的榮譽。相反地,他變成了一個公開的敗家子。」瞿太素在韶州拜會利瑪竇,「他請求利瑪竇收他當學生,第二天他邀請老師在他家裡吃飯,送給他綢料為禮……在結識之初,瞿太素並不洩露他的主要興趣是搞煉金術……但他們每天交往的結果倒使他放棄了這種邪術,而把他的天才用於嚴肅和高尚的科學研究。他從研究算學開始……接著從事研習丁先生的地球儀和歐幾里得的原理,即歐氏的第一書。然後他學習各種日晷的圖案,準確地表示時辰,並用幾何法則測量物體的高度」。這些學習使得瞿太素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至於當地的老百姓都知道,瞿太素「這個雄心勃勃的貴人是一位歐洲傳教士的學生,歐洲的信仰始終是他所談論的和崇拜的對象。在韶州和他浪跡的任何地方,他無休無止地讚揚和評論歐洲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