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將至,慎終追遠固然為人之常情,而生死問題是誰都無法迴避的大事,大家有想過等時間到了自己要魂歸何處嗎?台灣地小人稠,死者與生者爭地的問題早已浮現,卻礙於死者為大等傳統觀念,政府遲至近十多年才敢大聲提倡「環保葬」,不料卻意外進展快速,其中又以樹葬被最多的人接受。
近年來,有這樣開明生死觀的人士越來越多,可謂「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人真的應該「大哭而來,靜靜地走」,應該在意的是生前曾經做了哪些對社會、人群有益的功德,而非活多久或領多少退休金,更非死後葬禮需辦得多麼風光,因為再怎麼風光,死後就能安寧嗎?
關於死後儀式,長久以來有許多人請法師代為作法超度先人,整天吹吹打打,嚴重影響鄰居安寧,而燒紙錢、紙元寶、紙製汽車或洋房等也沒意義,甚至可笑,難道另一世界也會用到這些東西嗎?其實已有證據顯示,這種燒紙錢的習俗是東漢造紙發明家蔡倫,為了紙銷售不出去所瞎掰的結果,居然變成兩千年的華人習俗!如果陽間紙錢可以變成陰間的錢,那麼其他沒有燒紙錢習俗的宗教怎麼辦?
有些富人,人已經走掉了,卻有他的家屬刻意幫他們厚葬,蓋豪華墳墓供後人憑弔,試問,有意義嗎?「偉大」如秦始皇,能永生嗎?乾隆與慈禧太后的墳墓而今安在?以前不是都被北洋軍閥孫殿英盜墓,以致許多金銀珠寶等高貴陪葬品都被劫掠一空嗎?據說其屍骨還被揚棄一地。顯然,我們的生死觀與科學教育有待提升。
科學家愛因斯坦、哲學家方東美、中共領導人周恩來與鄧小平等人,死後骨灰都撒在太平洋,何等灑脫?除了海葬以外,也可以選擇樹葬或花葬,讓骨灰成為樹木或花卉的養分,長大後成為一片森林或花木扶疏的花園,讓後代子孫憑弔時有如逛森林或花園,如此賞心悅目,不是更好嗎?如果是果樹,豈非更棒?可以培養子孫「吃果子拜樹頭」的感恩心,不也是很好的品德與環保教育嗎?如此,子孫是否每年樂意常來「掃墓」、追思祖先?
其實人死已一了百了,何必在意買多大的土地、蓋多豪華的墳墓?即使是存放在靈骨塔,又有何意義?我們希望子孫以後看到到處都是靈骨塔嗎?反觀近年來,日本人興起「零葬」的觀念,也就是海葬、樹葬或花葬。他們民眾認為土葬費用高昂,除了圖利喪葬業者外,也平添家人的麻煩與經濟負擔,對自己也沒有多大意義,不如一切從簡。這對人口老化與少子化日益嚴重的台灣,不是也很需要嗎?
愛因斯坦在1921年獲得諾貝爾物理獎時的演講時說:「人總難免一死,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只作一個短暫的逗留;目的何在,卻無所知,儘管有時自以為對此若有所感。但是,不必深思,只要從日常生活就可以明白:人是為別人而生存的。他們的喜悅和健康關係著我們自己的全部幸福,他們的命運通過同情的紐帶同我們密切結合在一起。我無時不刻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都依靠別人(包括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的勞動,我必須盡力以同樣的份量來報償我所領受了的和至今還在領受的東西。」
愛因斯坦的話如暮鼓晨鐘,發人深省: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不就是感恩、報恩與助人嗎?如觀音山揹水人蘇進雄先生就是這樣的典型人物,他在27年前爬觀音山時,只因陌生山友給予的一杯水,讓他終生感恩在心,從此知恩報恩,每星期天早上揹水上山奉茶。其他如陳樹菊、莊阿珠與沈芯菱小姐等人,一生奉獻社會不求回報,也值得我們見賢思齊。反之,人如果太自私自利、缺乏同理心、不做好事,即使能活一百歲以上,又有何意義?不過是朽木或糞土一堆而已,值得人家懷念嗎?
誠如印度詩人泰戈爾所言:「生如夏花之燦爛,死如秋夜之靜美」,如果大家都能以行動實踐如此豁達的人生哲學,活著的每一天都用盡全力,但求人生精彩、壯闊、瑰麗,凡事有益於社會與人群;死後則瀟瀟灑灑回歸自然,讓骨灰化作春尼更護花,學詩人徐志摩一樣,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難道不是更棒嗎?
*作者為台大物理博士、文化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