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仔山─她最不想去的地方:《曙光》選摘(4)

2022-05-28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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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一行人就像快掉了鏈的輪軸,一個接著一個。惠琴最怕自己是被遺失的那一個,總會加快步伐。(資料照,美聯社)

山上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一行人就像快掉了鏈的輪軸,一個接著一個。惠琴最怕自己是被遺失的那一個,總會加快步伐。(資料照,美聯社)

惠琴最不想去的就是那個地方——鬼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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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得不去。

半年的颱風帶來了不少山上的斷木,那一陣子總有人爭先恐後到海坪上搬回濕漉漉的漂流木。惠琴也跟去了。那些沿著海波被打進來的海柴,烘乾了就可以用來生火燒柴,撿漂流木的時間,取代了原本要上山砍柴的時間。

要說有沒有比較省力?惠琴考慮的倒不是這個問題,她是寧可到海邊跟人爭奪漂流木,也不太願意上山砍柴的。

惠琴家是村裡離港口最近的,但撿漂流木卻不見得搶得贏人。她總是把撿成堆的木頭疊成小山,拿塊看得順眼的石頭放在上面,當作記號。但憑良心。若有人真不認帳,她也已經做好了要與人輸贏的打算。

可如今,那場颱風漂來的木頭已經被撿得差不多了。

惠琴仰頭看著尖山腳,視線沿著尖山的頭頂往上拉成對角線⋯⋯鬼仔山的呼聲就會莫名地在耳邊徘徊。

阿母交代她寒假結束以前,要將門口疊滿生柴,做為整年的日常生火備用。

惠琴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與她同齡的小孩也被分配了同樣的任務,早在廣場聚集。惠琴不想去,可手裡握著阿母交給她的柴刀。她別無選擇。

一開始,惠琴跟同齡友人們只在半山腰砍柴就夠用了。可樹生長的速度比不過柴刀的起落,不知不覺,半山腰的樹越來越稀疏。也不知是不是海風的緣故,面著海而長的樹都不高,良莠不齊。砍過幾回後,有人提議要到更裡頭的山去砍樹。

「哪裡?」

「鬼仔山嗎?」

惠琴聽到關鍵的字眼,心底警鈴大響。

友人們說走就走。

山上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踩著略顯光禿的紅土,一行人就像快掉了鏈的輪軸,一個接著一個。惠琴最怕自己是被遺失的那一個,總會加快步伐,追上上一個人的腳印後。夾在樹叢中不算是路的小路蜿蜒難行,Z字型的行走空間藏匿在樹蔭裡,更是難以辨認。

孩子總有孩子的辦法,尤其是生活在綿延高山下的孩子。

俗稱番仔面的石像就在左側同行,每探出一個Z字型的路時,就會看見它依然佇立著,面朝海的方向,看著眼前的一浪一潮,而這都只是它的十年、百年,甚至更久遠的某個春秋的瞬間。

突然的閃光乍現,讓惠琴毛骨悚然。

更靠近目的地時,閃光劇烈交疊。光是從陽光而來,短暫停留在四周的葉面上,反射進隱隱的層巒疊嶂裡,從遠而近,最後停留在人臉上。

人臉就像是拼圖那樣,在錯落的光影裡被重新排列。

惠琴感覺整個人都被困在了閃爍裡。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溫暖,反而是寒氣逼人,從腳底板一路爬升到天庭蓋。

陰森的寒冷直跟在一行人的後頭,尾隨不放。

越靠墓地,閃光就越多。

惠琴不想再往前走了,她對準幾棵還堪用的樹,伸出柴刀胡亂就砍。亂無章法。樹當然不是三兩下就能砍斷的,這時候,惠琴就會更焦慮不安,劈在樹幹上的刀劃出不平整又凌亂的刀痕。但她不在意,也根本就沒有人教過她「正確」的砍柴方法。只要想辦法把樹弄倒,砍出一節柴就好,管它樹倒成甚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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