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今天(6/16)上午,我在小金門被捕。從此,我走過世人少有的行徑⋯⋯。
當蔣家獨裁政權肆虐,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承受死刑折磨,還能在牢中苦謮群書二十五年餘⋯⋯。
苦刑,只是短暫的橋段。絕食被三千多次插鼻胃管,家破人亡,妻子財產被奪⋯⋯。這些竟然能讓我體悟到「思耐是不夠的,必須寛恕。」而不是像我的好友基督山伯爵那樣採取報復⋯⋯。
當我付出慘重代價參與,領導過的黨執政了,我揮揮手不沾一片肉屑走了⋯⋯。
我離開民進黨時,丟下一句我常説的話給老戰友們:「承受苦難易,抗拒誘惑難。」提醒他們⋯⋯。
當我領導過的黨快速堕落了,總統及其家族「俗擱貪腐」,陳水扁及張俊雄「夫人」們組成「貴婦團」,而媒體也無恥地跟風報導,我也只能帶著妻小短暫流亡美國。
最後,我只能恩斷義絕,領導反貪運動,和所有跟陳水扁同流合污的昔日戰友分手⋯⋯。我不願相信,台灣人會永遠都會像日本總督後籐新平所説的:「台灣人怕死、貪財,愛做官」。
雖然,醜化、扭曲、羞悔、謾罵、攻訐,自此一直環繞,網軍如蠅⋯⋯。
我一生都和奮鬥、苦難、孤獨、落魄為友。
在世,從世俗人觀點,我不是「成功的人」。但我相信上帝會給我應得的獎償。上帝之眼,非世俗人之目。
我自十幾歲想當「解放神父」,願為主殉道時,就如此深信,迄今,依然如此相信。
雖然常有老戰友會不捨地對我說:「Nori,為什麼不跟我們一樣享享福?」
我依然堅持⋯⋯。
日前,一位友人在群組留下一段話:
「國家,國家,國,不管是中華民國或台灣國都對施明德十分的酷虐。
「看到這個家(指我的家庭),才看見上帝對施明德的寵愛。」
這兩天,這句話一直引我走入深思,讓我更沈默。
我發現不管那個「國」,對我酷虐都是必然的。因為:
「上帝從小就讓我看到不該看到的,更讓我把它們像種子般種在心田中,還讓它們發笌、成樹、蔚為蔭。我,是哪個國都討厭的,除了天國。」
一九四五年春末,我們家已經從繁華的高雄鹽埕區避難逃到高雄田草埔山區。我每天的功課就是唸天主經、聖母經和餵雞、檢雞蛋。美軍來轟炸,我們都會快速跑進從山丘挖成的防空洞避難。
在地動山搖,炸彈爆風灌進山洞時,一家老小只能不斷喃喃地唸經,祈求天主保佑,聖母憐憫⋯⋯。
一次又一次,有次,走出山洞,才四歲多的我,牽著老父親的手,竟然問父親一個問題:
「阿爹,美國人為什麼常常要來殺我們?」
「美國人不是要殺我們,是要殺日本人的。」阿爹說。
「咱這裡是台灣,不是日本啊。」我疑惑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