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中國是朋友或敵人,我們沒有理由不努力從多角度、全方位「以閱讀瞭解中國」。但是如果只能透過一本本歐美翻譯著作,而缺少台灣本土視角,那是種遺憾。
這家新開咖啡店叫「偷時」。木格玻璃窗、牆壁上是少女風的粉色塗鴉,明亮又溫馨,但真的太小了,頂多二十幾平方米(8坪)。忍不住問年輕女老闆房租多少,「兩萬多人民幣。」「這麼貴!」我咋舌,「不算貴啊,在長樂路算很合理了。」
長樂路上一群鄰居的上海夢
也是,誰叫這裡是長樂路呢。短短約3公里,舊時上海法租界的一條狹窄馬路,房價可能是全上海(中國)最貴的。
19世紀中,法國人拿出歐洲城市的規畫手法,沿著人行道兩旁栽下美麗梧桐樹,蓋出極具歐陸風情的三層小洋樓,如今洋樓已舊,變成一間一間服裝店、咖啡店、小餐坊和酒吧。百多年下來,法國梧桐的濃密枝椏早在高處形成纏綿至極的牽手交纏,望眼過去綠蔭長廊彷彿無盡頭。除卻冬日,一年三季行走其中,總能享受透過濃密樹葉細碎灑下的陽光、細雨或微風。
美國記者史明智(Rob Schmitz)在長樂路底住了6年。他用細膩而充滿情感的文筆,敘述長樂路上一群鄰居的「上海夢」,他們如何渴望在這個大城市追求各自的夢想,即使夢想和體制扞格,被高速經濟發展無情輾壓,這些無名小市民拿出韌性或任性,搏鬥著,不服輸。
很奇妙的經驗,坐在長樂路小咖啡店,右手是繁體中文版《長樂路》(Street of Eternal Happiness,2017,台北時報出版),左手是簡體版《長樂路》(2018,上海譯文)。的確是同一本書,但看起來卻像異卵雙胞胎,從封面目錄到翻譯文筆,從包裝、讀者定位到文案訴求,差異明顯。
我猜簡體版《長樂路》能突破中國大陸緊縮的出版管制,刪減不多下順利面市,並不容易。畢竟書中故事如此鮮活,不避諱歷史傷痕,更反映此刻庶民生活的真實面貌。
例如,逃離山東礦區來到上海的趙小姐,吃盡苦頭終於在長樂路開家小花店賺到了錢,但國家戶口政策讓她的兒子和孫子都被迫成為「留守兒童」。
再如書中最悲劇的故事,長樂路附近的「麥琪里」,原來是三千多戶人家的舊石庫門社區,開發商威脅恫嚇無所不用其極,一位拒絕搬遷的韓戰老兵老朱,活生生在睡眠中被縱火謀殺。至今少數堅持抗爭者,如地下里長陳先生,誓言抱著瓦斯桶同歸於盡,也要守住父親解放前以十根金條買下的房產。
史明智寫作技巧一流,書中人物一悲一喜一呼一吸躍然紙上,英文版出書後得到不少好評,例如紐時書評:「本書令人感嘆又欣喜──透過作者在長樂路的見聞,讓讀者更瞭解中國一般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