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還是可以避免的戰爭?
著名學者奈伊(Joseph Nye)在拜登上臺之初,就警告美中可能重演1914年大國對抗下的戰爭夢遊症。意思是沒有大國願意且預期彼此全面交戰;決策者都對自己的算計洋洋自得;區域衝突最多犧牲小國,似乎都可以在區域內解決。而當前更危險的相似處,在於中國激昂的民族主義情緒,與燎原的美國民粹沙文主義(populist chauvinism)。筆者也曾在本專欄強調,美中新冷戰比美蘇對峙危險,來自四個對抗性特徵:實力不對稱流動引起的不安、雙方社經因素交雜引起的民間敵視、秩序解體導致制度失靈與價值空洞化、後真相世代對戰爭風險的嚴重低估。
而約在裴洛西眾議長(Nancy Pelosi)訪臺時,奈伊再度在《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撰文「美國的中國挑戰」,認為類似的危機可能重演1914年的世界大戰。甚至知名的橋水基金(Bridgewater)創辦人達立歐(Ray Dailo)也認為美國實力最強,但不排除內亂風險,地位下降的霸權未必反對「霸權護持」戰爭。與此同時,著名理論家米爾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甫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發表「在烏克蘭玩火」(Playing with Fire in Ukraine)一文,坦言華府自信能贏得烏克蘭之役乃言之過早。與此相反,因為美方明言要將莫斯科「逐出大國之列」(knocks Russia out of the ranks of major powers),西方在烏援軍只差沒有批掛上陣,俄國也將目標從烏東獨立擴大至兼併烏南。美、俄都已經輸不起,又找不到共同可接受的妥協方案。出於爭取國內勝選、軍機相撞意外、誤炸在烏美軍、還是加里寧格勒(Kaliningrad)封鎖,重演二戰爆發甚至動用核武,也非不可能。
米爾斯海默的美俄衝突極限思考固然有些悲觀,但奈伊相信如果美國能克服自身的極化問題、民粹的本土主義(populist nativism)、避免妖魔化中國、堅持社會開放,在必要的跨國議題維持與北京的合作,則中美競爭日後才可能成為「可以避免的戰爭」(avoidable war)。而盲目鼓吹美國可以同時打對華與對俄兩場大戰,更是自私的戰爭夢遊論。筆者也真誠希望兩岸鼓勵任何形式的開放和對話,即便一時沒有成果,也要儘後推遲戰爭選項。戰爭一旦上路,就有自己的邏輯,且不可回頭。即便是阿富汗戰爭,最強大的行為者,都無法預知其結果。唯一可知的,是決策者或可退隱,平民百姓卻要付出最大代價。
*作者為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本文原刊《奔騰思潮》,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