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和我在清晨離開我們的祕密營地,在克爾卡(Krka)國家公園開門之前進入園區。這個狹長型公園的主角就是輝煌的克爾卡河,我們從南端的入口沿著一條小徑走到河邊,早在看到河水之前就已聽見它的吼聲。這裡有一系列的寬瀑布,有些是從高處傾瀉而下,有些則如同漸層的階梯。肥碩彎曲的樹幹從水中冒出。木板步道從許多方向跨越河流,允許人們就近觀察這個巧妙的生態系統。當我們走在空無一人的小徑,安娜浪漫地望著我說:「給我你的手臂。」
安娜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她不習慣針對「手」使用特定名詞,斯洛維尼亞人通常都把那個用來寫字的身體部位稱為roka(手臂)。巴爾幹語也是用ruka通稱「手」或「手臂」,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我可以理解某些語言不見得會特地創造「去顫器」或「觸媒轉化器」這種專業術語,可是連一個簡單到不行的「手」都沒有特定名詞?你在發明一個語言時難道不會想到,那是你首先需要命名的五樣東西之一?這個世界上最基本的就是食物、水、家、火,還有手啊。然而巴爾幹人發明了大約五十萬個字,卻沒想到它。
塔蒂亞娜(Tatiana)是一位從事傳統醫療的塞爾維亞人,她說我是錯的。她堅持巴爾幹語中有一個字可以專指手,它是shaka。我說她是因為會看手相才學到這個字。為了證明我是錯的,她建議我測試她的友人。於是我隨便找了一個朋友,指著自己的手臂問:「你叫這什麼?」
「Ruka」他回答。
「這個呢?」我指著自己的手。
他緊張地看了塔蒂亞娜一眼,不甚有把握地回答:「Ruka」。
「不對!」塔蒂亞娜對他尖叫,「那是shaka !你明明知道!」
「好吧,我猜是如此。但我們通常不會那樣叫它,那有點算是醫學名詞。」
想像巴爾幹人發現美國人沒有每天使用「額葉」這個詞時的錯愕,他們會說:「你能相信嗎?美國人只會說『大腦』!他們連這麼明顯的差別都搞不清楚!他們只會說『用大腦思考』,不會說『用額葉思考』!真是瘋狂的美國人!」
更瘋狂的是,巴爾幹人並非孤獨。世界上有超過兩百種語言不會分辨手和手臂,這些怪胎到底是何許人?這怎麼可能?他們是人類嗎?如果你還需要外星人存在於地球的證據,這就是了。
一項針對六百二十種語言進行的研究顯示,這些可怕的變種人多數都住在赤道附近,當你往南北極移動,數量就逐漸減少。比方說,在距離赤道相對較遠的那兩百九十二種語言中,將近八成有一個名詞可用來專指那個用來揍人的身體部位。這個比例已經低得令人匪夷所思,然而真正令人髮指的是接近赤道的那三百二十八種語言中,大多數都沒有特殊名詞可以專指那個有五根手指、可以用來自慰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