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舉打泥巴戰、口水戰司空見慣，通常雙方一陣死纏爛打之後，就沒了是非黑白，選民仍然只認藍綠投票。可是在2020年關了中天以後，執政黨可說「無堅不摧」，最近又傳要將TVBS移頻，如果成真，49～55的新聞頻道帶就「天下一統」了。
然而奇怪的是，今年選舉最熱門的話題「論文」，藍綠白候選人都捲入，可是張善政和高虹安雖然飽受攻擊，民調卻似乎受傷有限，後者甚至出現同情票效應。這個現象在網路上更是一面倒，甚至以往一向親綠的PTT，這次幾乎快要成為高虹安的啦啦隊。
這是怎麼回事？先看一段《西遊記》故事：
話說孫悟空要騙取兩個小妖的紅葫蘆和玉淨瓶，誆說自己的葫蘆可以「裝天」。然後上天界要玉皇大帝「配合」，玉帝商請真武（鎮守北天門）將皂雕旗在南天門上一展，把日月星辰都閉了，「對面不見人，捉白不見黑」，於是小妖信了，孫悟空得手了。
但即使是玉皇大帝要「遮天」，也只能遮那麼一下，不能遮長久，否則亂了天地運行，人不信神，可是會動搖「國本」的。民進黨念不及此，以為掌握所有新聞頻道就可以長久隻手遮天，終至人民不信，恐將動搖執政基礎。
講到這裡又想到另一個寓言：
一個老和尚教育小和尚，師父帶徒弟到廟外空曠處，教徒弟抬頭，問：「你看到了什麼?」
徒弟說：「天空。」
「天空夠大吧？」師父說：「但我可以用一隻手掌遮住整個天空。」
弟子不相信，於是師父用一隻手掌蓋住了弟子的雙眼，問：「你現在看見天空了嗎?」
寓言有它原本的意思，可是我數十年採訪政治新聞的經驗，有權力的人以為他可以一手遮天，其實只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老百姓被騙久了，不信他了，可是他自己不知道。
然而，老百姓不會因為一次事件就不相信政府。也就是說，這次選舉的「論文」話題起自林智堅，林智堅效應影響了北台灣選情，但選民並非自此開始反對民進黨，而是一年多來累積了太多「不信」：創鉅痛深的是防疫（疫苗和快篩），舉其大者如農漁產品遭對岸抵制、柬埔寨的詐騙、誘拐案等，而真正病入骨髓的是台灣貧富差距創十年新高。這最後一項雖然看不見、感受不到，卻每個人都有一股說不出的鬱悶，正應了那句「大風起於青萍之末」。
這一句源自宋玉〈風賦〉，後人給了它一個後句「止於草莽之間」，卻正好說明本文主旨：這股民怨起於社會每個角落，匯聚成大風之後，匯聚成為一般老百姓的「共識」。
本文不是要看執政黨的玩笑，而是深深為國家憂心。
第一次對這一句深有感觸是在《萬曆十五年》中讀到時，黃仁宇教授說「那一年是非常普通的一年」，可是該書點出的「不怎麼重要的小事」，包括：清官海瑞辭世、名將戚繼光辭世、思想家李贄剃度出家、遼東巡撫的筆記中提及努爾哈赤崛起。這些「小事」其實都是盛世後的隱憂，所謂盛世，指的是張居正的改革，而黃仁宇慨嘆「世上已無張居正」。
中華民國在台灣立定腳跟，靠的是美軍協防和美援支助，再經過蔣經國時期的盛世，乃有後來的安定與繁榮。然而，今天容或繁榮未減（太多），但安定卻完全談不上。
面對北京和華府以台灣為支點大玩霸權蹺蹺板，台灣置身戰爭邊緣，可是我們沒有「戚繼光」；面對執政黨隻手遮天、箝制言論，即使有「海瑞」也要被查水表；更重要面對前求經濟形勢轉趨險惡，我們沒有「李國鼎」——其實是因為沒有「蔣經國」。
再看一段《萬曆十五年》書中故事：北京城文武百官全體奔赴皇城，因為皇帝要召集午朝，結果卻是……假消息！
今天的台灣，這種假消息可能每天都在傳——「青萍之末」的「風」不停在每個角落吹。
＊作者為專欄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