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民國三十九年左右,大鵬劇團成立。首次在臺北市中山堂公演。當時一票難求,座無虛席。散戲時下著大雨,先父攜年僅五歲的我,到後臺探班;看到富社子弟、榮春才俊、及戲曲學校棟樑;大家臉上都灑滿了「不知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見筆者〈談臺灣名淨孫元坡 老伶工 大英雄〉及〈武藝超群、精彩人生話說孫元彬〉二文。)
先父來臺後為五斗米而折腰,在陌生臺北市商業界「行銷」(珈按:罐頭食品及後鐘錶業)爭得一席之地,三口之家得以溫飽,但是他真正的興趣仍在戲曲。大鵬劇團多位富社子弟之長輩,與先父舊識,喚起先父聽戲的癮頭,並長期在觀劇後發表評論。始在《華報》,後《中央日報》、《大華晚報》、《中華日報》、《新生報》等各大報紙雜誌刊登,談論演員劇藝、戲劇結構、並作理論講座。也因此結識當時黨政軍要人:如王叔銘將軍等空軍多位長官,國會議員如吳延環、陳紀瑩,政界大老馬壽華、賈景德等人。而此時臺北國劇劇評界即分南北兩派,北派以先父為首,標榜京朝大戲。如申克常、孫雪岩、陳鴻年、焦家駒、丁秉鐩、楊執信、蘇煦人,加上《華報》社長王爵,常在王將軍官邸神聊至深夜。而南派則以陳定山、李浮生、劉慕雲幾位前輩,倡導當年春申滬上流行的「海派」演法(動作比較火爆、面部表情較多、唱腔花俏)。李伯伯等的文章除《華報》外,更見於《攝影新聞》。當時大鵬藝員因多出自北京,就成北派演出的榜首。而顧劇團之顧正秋、張正芬、胡少安、周正榮、劉玉麟、高德松等為海派之風雲翹楚。民國四五六○年代國劇演出媲美民初北京時代,而各大報紙「劇評文化」煙花四嗆,各有各的捧讚對象,一般都是讚多於貶。而先父則認為「好就好、不好就是不好!」筆下絕不留情,雖然獲得許多掌聲。但也因此得罪不少業界「自認為是菁英」的家長或本人。彼時偶有三四位家屬來舍下,尋求理論。很不幸他們來時,恰逢父親外出聽戲或工作;小女子「我」在家。我真「不是好惹的傢伙」在校期間受救國團教導:深習「演講辯論技術」三言兩語……對方即鎩羽而歸……
先父在世筆耕多年,早年僅在臺灣報章雜誌為文。後香港《大人》、《大成》、日本《讀賣新聞》也來索稿。被譽為「臺灣京朝派京劇、劇評家第一把交椅」。先父為文常用四六對句,引經據典;談古論今。個性耿介,主觀甚深。評論劇藝,臧否得失,落墨公允,不超世俗。
先父記力超凡,大鵬劇團演出許多骨子失傳老戲;均為先父與蘇盛軾、孫元坡、馬元亮,攢薈默記,再再重排而成的。如《全本白蛇傳》、《嫦娥奔月》、《梅玉配》、《胭脂虎》、《棋盤山》、《武十回》、《宋十回》、《黑驢告狀》、《九里山》、《大名府》、《贈綈袍》、《全本慶頂珠》、《全本雁門關》等。後來大陸的京劇錄音帶經香港來臺,先父又領導孫元坡重整理《群英會》、《霸王別姬》、《將相和》、《除三害》等劇本。先父對京劇藝術腹榫淵博,尤善武打套子。這些對臺灣國劇振興貢獻良多。三軍藝工隊均聘任為顧問,教育部編制國劇劇本也約請列席指導。民國六十三年張伯謹先生為中華文化復興委員會及國防部總政戰部編寫《國劇大成》共十五冊;亦請先父為其校閱。當時在臺除齊如山先生外,人稱先父為國寶級的活字典!現回頭遙想當初:還不是先父兒時在「廣和樓」薰陶所得,受教於王連平先生身教言教,孫盛文、盛武兄弟耳傳心授,劉富溪交遊時無私傳承、耳濡目染,方有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