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仔跨越印度洋,番薯橫渡太平洋,各自在島嶼落腳後,是展開命運大不同,抑或殊途同歸,同島一命?
最困難的是在冰店或買燒仙草,尤其是買燒仙草時,芋圓或番薯圓都想要,各半都嫌太少吃不夠,最氣人的是遇到四種選項不可重複的店家,家裡附近的燒仙草店就是這麼規定的,所有配料老闆娘每天手工現作,芋圓、番薯圓和粉粿不能重複選,仔細想想他們共同的答案是芋仔、番薯、番薯粉,芋仔番薯如今都不是便宜的食材,若再吹毛求疵一點,講究品種與產地時,就會成為精貴的食物。
芋仔(Colocasia esculenta)一般說芋頭,原生於南亞印度,甘藷(Ipomoea batatas (L.) Lam.)臺灣人習慣說番薯也能寫成蕃薯,大眾語言是地瓜,跟著大航海時代的船隻從南美洲環球而來,從最早紀錄臺灣的明朝人陳第(一五四一至一六一七年)的《東番記》描述西拉雅族人的飲食,「蔬有蔥、有薑、有番薯、有蹲鴟(大芋頭),無他菜」得知,兩種植物在十六世紀就已經是臺灣人的食物,但從人類遷徙的歷史來看,芋仔應該是在六千多年前就跟著南島語族遷徙來到島嶼,番薯遲至一四九三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才到來。
兩種作物的澱粉值與基本營養素相差不離,都是早期人類補充米糧不足的食物,清朝官員六十七在一七四四年到一七四七年擔任監察御史巡視臺灣,繪有《采風圖》,其中一張〈種芋〉可以看到原住民在旱地耕作的情形,並記下出門遠行會帶著芋乾當作糧食,一七一六年周鍾瑄編《諸羅縣志》中也記載,「蹲鴟沃野,世濟陽九。」蹲鴟就是芋頭,在肥沃的田野中種芋,是糧食匱乏時的物資。番薯就更不用說了,至少在一九七〇年代以前,臺灣人還在恢復戰後瘡痍,補充不足的米糧都以番薯代替,至今,仍然可以聽到吃番薯簽的故事,番薯飯、番薯簽、薯米幾個名詞,幾乎是寫實作品和新聞,以及文學、傳記或回憶錄的重要段落。
現代臺灣人的大哉問,芋仔番薯倒底是什麼?真的以兩種不同科的植物育種成功?
芋仔是天南星科,番薯在旋花科之下,兩樣相結合,困難度似乎太高了一點;當然大家愛隱喻,芋仔是外省人,番薯指涉臺灣,兩者結合的下一代稱芋仔番薯,都有基本的認同。
菜市場上有人信誓旦旦把紫心番薯當作結合兩種作物優點的新物產來推銷,真純屬訛詐,紫心薯雖有芋頭的紫紋,但仍然是甘藷的一種,從營養價值來看,兩種食物各有特質,也不必非得基因交換不可,討論臺灣人如何善用諧音隱喻還比較有趣一點。
日本時代教科書上描述島嶼像一顆番薯,臺灣人就成了番薯仔,一九四九年從中國來了大批的外來人口,聽說從軍中傳出來,臺灣人既然自稱番薯仔,對於諺語「不識一箍(tsit-khoo,一個之意)芋仔番薯」之人,就是芋仔了,至於常聽到被稱作老芋仔的外省士官長,初來乍到或許真的不了解臺灣社會深淺,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