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言毫無意願到年初升到百分之三、再到公開表示「正在等國民黨給一個辦法」,大家熟悉的郭董又回來了;歷史不會完全重複,和上次相比,藍營對於郭台銘再次表態代表國民黨參選總統,負面遠大於正面;然而,郭台銘這尊不請自來的「救世主」不是只讓藍營「惡夢重現」而已,郭台銘參選過程中對程序的漠視,可能才是更本質性的問題。
理論上,大老闆是適合的國家領導人,尤其是像郭台銘這樣白手起家、開疆闢土重頭打造企業王國的領導人,但是放眼民主國家,企業家擔任國家領導人案例不多,少數的例子如川普,不但不算典範,甚至還是負面案例,為什麼?
大老闆很少是成功的政治人物,為什麼?
當然,並非企業家變身的總統如此,許多民選總統也是如此,他們自覺或外顯出來的就是「我和一般人不一樣」,差別是一般政治人物還會偽裝修飾一下,企業家或大老闆就樂得「自居上流」,為什麼?並非有錢就能任性,真正的關鍵在於,在民主社會中,對政治人物和企業老闆有不同的要求,就如社會學家尼可拉斯.盧曼的理論指出,政治和經濟屬於不同的社會系統或範疇,因不同的功能而有不同的規則;經濟的關鍵字是效率或利益極大化,能夠為員工或股東贏取最大利益的就是好的企業領導人,當然,現代企業必須受民主國家的規章規範,但這不改其獲利最大化本質,不論黑貓白貓,只要能獲利的就是好貓;相對的,大家也期許政治人物能帶動經濟發展,但必須嚴格受正當性及程序民主規範,帶動經濟發展的領導人如果讓貧富差距惡化,或是因改革而傷害某些選民的利益,就可能在下次選舉下台,這在西方國家是履見不鮮的例子。
就像我們常稱臉書群眾為大神一樣,民主也是一座大神,這座大神喜怒無常、難以取悅,任何有心參選的政治人物,都要先經過民主馴化的洗禮。就以總統蔡英文為例,她不是出身企業,但她是條件優渥的富家女,過去不需要和常民大眾打交道,即使擔任陸委會主委時,也習於(更是長於)一對一的溝通方式贏取人心,但這一套模式一到她當上民進黨黨主席就行不通了,她必須面對媒體或大眾的各式各樣的挑戰,蔡英文擔任總統後還是不太樂意面對媒體,但是三次挫敗都逼得她必須出面舉行記者會、進行某種形式的民主儀式,第一次就是2019的大敗,第二次是前年5月新冠疫情突然飆升、台灣卻幾無防護,第三次則是去年民進黨九合一大敗,終於逼使七百多天未舉行記者會的蔡英文,回答媒體的詢問,也許還是實問虛答,但總算滿足了民意的基本要求。
總裁可以霸道 政客會受選民唾棄
可以說,企業家相較於政治人物,通常僅受到微弱的民主監督,「霸道」兩字不算肯定的用語,但用在總裁之前幾乎是一種讚美了,相反的,任何政治人物被「霸道」兩字形容,可能就會有落選的致命後果;除非犯大錯,大家不會要求企業老闆定期面對媒體烤問,企業老闆只需要接受低度的民主監督,因為企業的獲利目標清楚明確,大概不需要時時刻刻的監督,此外,所謂的績效或成效就是成果論,程序過程相對次要,員工或幹部若在企業鼓吹程序民主,可能很快就要離職走人。
換句話說,如果郭台銘真的起心動念要選總統,最大的隱憂就是他的民主素養,也就是他對民主程序的認知,台灣人沒有那麼健忘,郭台銘四年前以榮譽黨的的特殊身分回國民黨,初選落敗不但憤而退黨而且惡言相向、倒打國民黨提名人韓國瑜,他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說對民主競賽規範能犯的規全犯了,四年後捲土重來還要國民黨「給一個辦法」讓他選總統,同樣也是要國民黨為他開特例,這次必須再犯規兩次,在未滿黨規定的四年內就可以回黨,接下來若要參加初選也要破例可以提前初選。
這次郭台銘回黨要求的荒謬性,不在於他欠國民黨或韓國瑜一個道歉,而是他對民主程序的漠視,這樣的道理極其簡單易懂,郭台銘難道不懂!除非他認定規範不適用於他,很顯然又混淆政治和企業那條線,也許某些企業家在自己企業王國就像關門作皇帝,不過這一套拿到民主社會卻行不通,很可能在選舉時就衝突橫生,因為媒體和在野黨都不可能是順從的員工,即使僥倖當選,一個自居於法律之上的國家領導人也是危險萬分,領導人若對法律可以選擇性遵守,國家法治就蕩然無存了。
人民感恩郭董買疫苗之舉 不代表支持他選總統
當然,郭台銘之所以會對國民黨提出這麼不可思議的要求,可能是自恃有社會高聲望,尤其前年在郭的積極運作下,才能透過永齡基金會與台積電、慈濟買一千五百萬劑的BNT疫苗,不但實質造福多數民眾,也逼使蔡政府必須放棄扶植高端的一廂情願政策;不過,郭台銘在此又犯了另一個範疇謬誤,政治和慈善是全然不同的領域,人們感佩郭董買疫苗,這和支持他選總統是全然不同的兩件事,就如漢娜鄂蘭形容的,善的基本原則是:左手做好事都不能讓右手知道,更何況要拿來當成選總統的伴手禮,只要郭董一開始選總統,他從買疫苗得來的聲望和善意,只怕就如晨星朝露般瞬間消失;證嚴法師、星雲等大師為何能在台灣社會受到尊崇,就是因為他們的善行不被政治所用,更遑論是為了個人的政治企圖所用。
當然,民主的原則是人人都有資格選總統,遑論郭台銘的有眾人望之莫及的財力及實力,以及成功企業家的光環,郭台銘唯一缺的也許是在政治場域中歷經一場尊重遊戲規則、真正民主的試煉。